春日宴并非凌朝新设的宴会,而是从前朝古时流传下来的传统集会。最初举办的目的是为了感戴天恩、同时期盼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收,如今则是京中贵族聚会的盛事。虽名为春日宴,实际上却不只是一场宴会。从狩猎,献礼,食宴,到祭祀持续数日。

春试放榜次日,即是春日宴狩猎之日的开始。一众贵族获准入绵延三百里的青龙山皇家山林狩猎,之后食宴的肉材都由此而来。且若有心讨好心上人,从山林中采花出来献上也是传统之一。每年的狩猎之行青年女子要入山林,男眷则在例行开放的青龙山行宫喝茶用点心、交流才艺男工。

入山林之前,京城贵族都到了青龙山行宫大殿。行宫依山而建,外观雄伟宏丽,内里装饰精工,一砖一木无不显示凌朝财力丰厚。

大殿之上,女皇正值盛年,穿戴繁复头饰、威严正装端坐上位。女皇一侧坐着的是凤后,凤后再旁边是太女。凤后盛装出席,面容温婉。太女样貌也较为和善,只是颇有些郁气萦绕在脸上。其它皇子皇女依照生身高低依次而坐。五皇女静坐一隅,神色阴冷如故。

女皇另一侧,这个本该属于太女的位置,如往常一样坐着竹真长皇子。

时值仲春,竹真长皇子应景穿了过雨碧色皱纱长裙,只上腰系了缎带其余一点装饰也无。头上发饰也是简单。束了一半头发进琉璃冠,其余都披散下来。面上淡淡施了梨花妆,额际一点翡翠鲜艳欲滴。加之纤长身姿、白皙肤色,时人莫不道一声佳人无双。

前世这一装扮流行于京城上至名门贵夫下至在阁公子,正是由他而起。今日过后,京城中怕是也如前世一般纷纷效仿。

不多时女皇宣布春日宴的开始,各家则坐在殿上四周俯首拜礼。女皇致辞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回响,迟染和众人一样俯首倾听,不曾抬头看一眼。

从前见他也是在这样的大殿之上……见他于万人之上,对她恬然一笑,她便沦陷了。自此,万劫不复。今世再不愿看一眼,不是因为害怕,只是因为看一眼都嫌多。

女皇致辞完毕后与凤后摆驾离去,各家寒暄乱了座位。一众皇子皇女则留下来参与之后的狩猎和献花接花事项。

与盛装拘谨端坐主位等候各家来问候的兄弟姐妹们不同,竹真穿着举止都是最随意的。他优雅起身,走到了大殿一侧。那里站着的灰衣侍卫若不仔细注意便如不存在一般。

“何九你看那人,像不像两年前天仙楼的那个?”竹真的手白皙纤柔。指过了方向,他把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搭在白瓷杯上,纤细的指节颜色和瓷器一样幽冷。

两年之前的他年纪尚小,被那公子借着呕吐蒙混过去了。回头再找,顺路查过去迟府竟是一个公子也无。这两年见着身量相仿的京中公子杀了三个,心中到底还是不安宁。

“殿下,已过了两年身量长成高了些,不过身形确实有些相仿。”灰衣侍卫躬身说道。

说话间看到封执玉坐下露出身后跟着的人,竹真琉璃色的眼睛猛然一眯:

“就是他。”

封执玉和迟染同坐一处,她们背后站着的正是紫木。

“那是不是……”

“死了。”竹真神色恬淡、语调温柔,漂亮唇形吐出的却是渗人的话语。

何九打了个冷颤。无论跟在主子身边多久,和主子对话都不免背后发凉。

“是否需要属下去安排?”

竹真嗤笑一声,感觉听了笑话:“迟新因的女婿,你在京城里动得了吗?”

何九缄默不言。

竹真柳眉微蹙,心中思量有了结果:“速去找锦绣来,狩猎出行之前我有安排。”

灰衣侍卫领命离去,大殿依旧熙熙攘攘。竹真随即离开大殿,进了行宫偏僻处的一间空房。

不一会儿林锦绣到了,见到竹真时目光瞬间亮起,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来:

“真儿,你喊我。”

竹真则勉强笑了一下,微微蹙起的眉间几许愁丝:“锦娘。”

“真儿为何愁眉不展?好叫人心疼。”

“我从前与锦娘在天仙楼……你是知晓我所言的。”竹真说话间眼波晦暗,“有一次不甚叫人看了去,当时又未能善后。”

“我亦着人调查此事……可惜迟府中消息并不能流出来,从四周蹲守暗访,都表明迟府并没有男子出入。真儿可是有了眉目?”

竹真点头,示意林锦绣附耳过来,气呵如兰:“那人,是迟府少君封执玉。”

林锦绣恍然大悟:“说来按照真儿的描述,是极其像他的。只是当时迟府与封府并无联系。如今再看,说不定当时封执玉与迟染私下里早有联系。”众多线索合上,看起来颇有几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