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晴光正好,京城里行人水袖春衫,草木郁郁争发。

一行人几人之中,封执玉所骑的踏雪乌驹是迟染在府中精心挑选品性最好的马。马儿四蹄洁白,身上却是黑的,十分漂亮。迟染骑的则是同出自迟府的纯黑色马。马儿身姿矫健,浑身漆黑有如乌云。

在市井中并不能飞驰,几人任由马儿达达达信步而行,闲话乐事,别有番闲情逸致。

“杏花红绕溪桥路,柳叶青迷苑水津。弟妹,小玉,不虚此行啊!”

穿过街角进了民巷,高大黄鬃马上的封桥吸了吸鼻子,抬手握鞭,摇头晃脑说道。封桥身后半步处的侧夫李潇儿骑了白马粉面含笑,点头称是。

“大舅娘邀约正是时候。”迟染赞道。经过昨日封执玉一番解释,迟染对封桥的印象改观不少。

虽然不能再像前世那样一起厮混,日常里还需对大舅娘热情相待的。

“嘿嘿,弟妹多奖,多奖。弟妹这两年长进了……又娶了小玉。以后也莫躲着我,喝酒寻花的混事我早就不打算叫你啦。女人一学好,怪没福气享受。”

封桥也知迟染不再是那个听她几句话就跟着一起去倚红阁的小姑娘了,颇有些遗憾……

想当初带着赏心悦目的小迟染,美人们都愿意见她,于是想见哪个花魁就见哪个花魁,想约哪个头牌就约哪个头牌。偏偏小迟染还只听曲儿不睡人,封桥醉卧美人膝,醒出轻罗帷,那是相当风光又惬意的。

封桥觉得后来迟染不和她外出玩乐了大概是因为琴心……封桥不知琴心那里出了什么问题,总归当时自己对琴心的心思其实没有那么明显的,还想继续躲躲。偏偏迟染就给看出来,送她一个大礼。

封执玉听她这样说,眉头轻皱,却也没有说什么——封桥本性如此,寻常玩乐并不能拘着她。

迟染一早明了纸醉金迷都是空,并不会被她说得心中难过什么。反倒是桃花眼微微眯了起来:

“大舅娘胡说,明明我在家享受执玉再好不过。”

“哈哈……弟妹是个妙人!你这样说……”封桥握鞭拍手,也不顾正在马上,笑得前仰后合,“大舅娘我很是放心啊。”

封执玉则是在姐姐面前对这突如其来的突如其来的打趣措手不及,面容染上薄红:

“妻主,现在是在外面,还请庄重些。”

封桥倒是替迟染解释了:“左右大清早这条巷子里并没有别人……”

封执玉淡淡看一眼自家姐姐,封桥瞬间改了语气,

“咳,咳咳……不过内个什么,弟妹,小玉容易害羞。咱说点别的,说点别的……诶呦,这柳絮儿专往我鼻子里飞……“

说话间出了巷子,长道旁种了柳树两排,柳絮随风扬起,封桥说着打了个大喷嚏,”啊……阿嚏!”

春日里柳絮常见,但长道上种了两排柳树,柳絮飞起时洋洋洒洒,每年就有那么几日颇难经过。漫天的柳絮扑面而来晃花人眼,迟染脸上睫毛上也沾了一些。

回头看看,封执玉也没有幸免于难。藕色的丝绸衣衫质地轻滑所以身上还好,发冠青丝,睫毛唇角,却都是茸茸飞来又悄悄飞走的柳絮,整个人好似行走在雪里一般。

迟染想起了什么,策马转弯换到了左边外侧。

换好了位置,迟染运起起劲挥着袖子。轻薄的天青纱罗袖衫明明该是扇动无风的,却被迟染带起玄妙的气流。迟染不停下动作,左边的柳絮就这么被挥开了不再往人前钻。

于是迟染和封执玉身上的柳絮飞走不再沾上,从这雪花海中解脱出来。李潇儿面前的柳絮稀疏了些好遮挡,只剩封桥离得太远,眼前白花花迷蒙如故。

封桥刚打完喷嚏一双眼睛泪汪汪怪有几分可怜相:“弟妹我跟你姐夫都在右边,就看你这么得瑟,也不帮帮我们。”

李潇儿娇嗔她一眼:“妻主怎能乱怪人,弟妹能分成两半不成?是小玉福气,有弟妹在,这漫天柳絮儿里能安然做个仙人。我这嫁了你啊……是,怪没福气享受。”

说罢李潇儿单手握缰绳,左手香袖挡在了面前,稍作遮挡。

封桥听侧夫用自己说的话磕碜自己,摸摸鼻子收了眼泪。可柳絮还在飞,封桥又不愿做男儿样子捂住口鼻,只得将手挥得毫无章法:“得,这什么路,快走出去,再不出去潇儿嫌弃我了得改嫁个走江湖的!”

说罢一齐哄笑起来,然后几人在宽阔的路上行进的快了些。

一路上迟染费力挥袖子,李潇儿忙着遮挡,封桥挥袖子无果后束手无策。唯封执玉不必担心,只需安然坐在马上见柳絮随迟染挥手纷扬飞开,面上几分动容。

到了城郊,跑马坪绿草如茵,有野花三三两两。天高云阔,微风送爽。

几人总算摆脱了一路白花花的柳絮海更是纷纷舒一口气,好好跑了几个来回。

先是赛了一场轻而易举赢过了封桥,迟染与封执玉并排而行:

“执玉,你我赛一回?”

“好啊。”封执玉梳进额顶的几丝碎发被微风拂到面上,柔软了他沉静的面容。春日阳光映出他周身泛光的轮廓,微微暖意。

“从这里,到远处的那个山坡下,”迟染说着指了一个小山包,“后到的要许个彩头哦。”

说罢策马扬鞭,两道身影一起疾驰而出,乱花浅草从眼前飞逝。春日衣衫随风翻飞,一时间竟是不分伯仲。

封执玉毕竟学会骑马时日尚浅,疾驰之下后程控制马儿有些困难,还是慢了下来。迟染见他放慢,为防争胜引他出事也随着慢了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