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绮从李之方的帅帐出来,想到方才苏暮寒压抑至极的哭声,心间又有些犹豫,是否该将他的悔意说与楚朝晖知晓。

楚朝晖的大帐就在帅帐不远处,门口挂着新制的蓝白两色扎染布帘子,下头垂落的流苏十分别致。罗绮犹犹豫豫走至大帐前头,听得里头有辛太妃淡淡的笑声传出,好似是楚朝晖语气轻柔地说着什么,明珠脆声答应。

里头其乐融融,一派恬淡闲适,罗绮想要扣动门扉的手又轻轻放下。

纵然苏暮寒悔意滋生,他日战场上兵戎相见,依然是你死我活的较量。

与其如此,还不如就让楚朝晖已然沉寂的心依旧归于平静,不必再搅动她的心湖。罗绮轻轻折转了身子,往不远处的胡杨树下走去。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千障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且说苏暮寒打马回营,靖唐关大门依旧深锁,苏光复瞧着只有他一人回城,问及乌金的去向,苏暮寒淡淡说道:“人大心大,拐了我的墨离遁去。先生,人各有志,由得他吧。”

打从在沧浪轩落脚,苏光复便与乌金打过无数交道。乌金随着苏暮寒鞍前马后,从姑苏皇城到了无锡,由无锡再到边城,从黑山口一路逃往靖塘关,随在苏暮寒身边不离不弃,若说他弃主而逃,苏光复第一个不相信。

苏光复眉头轻蹙,他断臂隐在袍袖之中,显得衣衫格外宽大,第一次对苏暮寒加重了语气:“你实话实话,乌金究竟去了哪里?靖唐关是咱们最后的落脚地,倘若被他泄露,可别怪我没提前警告你…”

“先生,既然留他不住,咱们便各人自扫门前雪。你放心,乌金纵然弃主,量他也不会出卖我的行踪,更不会危及靖唐关的安危。先生当下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何必揪着一个仆从的去向纠结不已。”

苏暮寒并不未苏光复的威胁所动,他轻轻掸落了自己衣角的灰尘,将青骢马的缰绳随意一扔,大步往自己房中走去。

好似一桶冷水兜头浇下,一股寒气袭上苏光复心头,刹那间便在他五脏六腑游走。他怔怔望着苏暮寒离去的方向,竟然没有一丝力气辩驳。

方才苏暮寒那几句话分明意有所指,以为靖唐关内忧外困隐藏得很好,没想到苏暮寒洞若观火,早就明彻了关内的真实情形。想来乌金根本不是遁去,而是苏暮寒在大厦将倾之前,给他留下了退路。

关外的蓝天依然那么澄澈高远,苏光复抚着自己断去半截的手臂,那种有心无力的感觉愈加强烈。

钱粮渐磬,苏光复深深晓得,若再凑不齐余钱买米,这个冬季便是他们的死期。他使尽浑身解数筹集钱财,悄悄传了童大海与黄捷进来,苦苦商议对策。

生怕高丽反悔,苏光复又命童大海即日潜入高丽联系米粮物资,自己无论如何也要保证这一季关内粮草供应安然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