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叩着窗弦,越发声声入耳。

丫头的提议若是放在往常,钱瑰自然一口应承,不去受那风寒雨重、来去不便的苦楚。

今次却显然不同往日,钱瑰轻轻咬了咬地嘴唇,尖锐地说了一声:“不行”,已然掀起了被子,自己抚身去取熏笼上搭着的锦衣。

又转头吩咐碧梧道:“说与阿诚,我并未歇下,换身衣服便去拜见父亲,你赶紧替我梳妆。”

钱瑰自然是冰雪聪明,急切里还透着丝担心,不晓得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值得父亲在二更天的雨夜急急召唤?

将散开的长发胡乱编了枝发辫,钱瑰换了件郁金色的夹襦,披了件半旧的豆沙绿妆花斗篷,命人点起灯笼,又撑了伞,便搭着青衣的手往钱唯真的前院去。

六棱石子铺就的小路上早已被打成湿漉漉一片,钱瑰的锦缎绣花鞋沾水便湿,将鞋面上一朵月白的牡丹花氤氲成一片水渍。

脚上的不适抵不过心头的惶急,钱瑰似是毫无查觉,依然匆匆踏着甬道上的水花往外头行走。

碧梧追至门口,只来得及俯下身子替钱瑰套了木屐。她想了想,又赶紧回房取了双烟霞红的绣鞋,急急去追钱瑰的脚步。

阿诚得了传讯,一直候在垂花门前。见钱瑰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便露了面,老远便迎了上来,殷勤地接了丫头手里的灯笼,恭敬地说道:“雨天路滑,小姐脚底下仔细些。”

钱瑰点头应承,吩咐道:“莫叫爹爹久等,快些走吧。”

一前一后进了钱唯真书房的外院,远远便瞧见一灯如豆,将钱唯真比平日略显瘦削的侧影拉伸在淡青色的窗纱上,平添了几分萧瑟模样。

枯坐等待的当口,钱唯真也未闲着,脑中如戏台上的一幕一幕次第登场,全是女儿从小到大的模样。

小女儿最是聪明,晓得如今钱府动荡,自己这般深夜相召,便是歇下了也会过来。雨夜寂静,没有妻子在耳边的絮絮叨叨,父女二人越发能安静地叙叙话,也不晓得往后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从钱瑰身上,钱唯真又想起了苏光复与苏暮寒。

他们几代图谋的大事,如同镜花水月一般,委实太过艰难。正因如此,钱唯真一方面给予苏家人方便,一方面又不与崇明帝撕破脸,一直在脚踏两只船。

苏暮寒到是一片枭雄之志,不与他的父亲类似,这等谋逆的大事成王败寇,值不值得自己押上整个身家性命?

可是时不我待,钱唯真如今不押这一票,便唯有明摆着叫崇明帝收拾,钱家人两代的辉煌便终止在他的手中,那又是万般不甘心。

瞧着钱瑰进来请了安,身上还沾了些湿漉漉的雨气,钱唯真心疼地吩咐人赶紧打来热水,侍侯小姐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