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紧束的发丝已经散乱,白皙的脸上沾了几滴血珠,在火光的照耀下却显得那般凄艳。他身上的银甲已经完全染成了红色,血珠顺着甲叶滴落在地面上,虽然声音微乎其微,但众人却感觉分外清晰。他的眼睛深邃而冰冷,仿佛能东西一切,又似乎漠视一切,但凡与之对视之人都不自觉心悸,灵魂也似乎为之颤栗。然而他的嘴角却带着温暖而灿烂的笑容,如同佛祖一般俯瞰天下,悲悯众生。

笑佛魔手,他的眼神与笑容强烈的反差让所有人都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让他们有一种掉头就跑的冲动,但他们的双腿却有些发软,使不上一丝力气,只能瞪大了眼睛,骇然地看着林南。

“杀!”林南并沒有给突厥军多少时间思考,他只是微微一顿,静止的刀芒便再次闪烁起来,同时闪烁的还有他的身形,随着林南的动作,杀戮再次开始,腥风血雨,悲呼惨嚎,林南如同一座绞肉机般疯狂地肆虐在突厥军之中,收割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当林南斩杀了金甲阿兰哲别,如同下山猛虎一般冲入突厥军之中时,西城鏖战的结局便已注定,纵然突厥军竭尽全力,悍不畏死,但因为沒有人能够阻拦住林南,他们的败亡便不可逆转。

“嘭!”

“喀嚓!”当林南将最后一名突厥军劈成两半之时,他手中的钢刀再也承受不住,寸寸断裂,碎屑随风散落在地。

“陛下,对不起,都是属下贪功冒进才中了阿兰哲别的奸计,致使弟兄们伤亡惨重,更连累了城中许多无辜的百姓,您处罚我吧!”浑身浴血的罗成拖着沉重的双腿,艰难地走到林南面前,一脸惭色地跪倒在地,声音异常沙哑。

林南静静地凝视着罗成,脸上不喜不悲,如今,在这片宽阔的地带,还能保持站立的人只有百余人,而且除了林南本身外,其余人身上都带着极重的伤势,见林南半晌沒有说话,所有幸存的隋军心中不由一沉,以为林南因为罗成的指挥失误而动怒,纷纷跪地求情道:“陛下,实在是突厥人太过奸诈狠毒,不怪罗将军,还望陛下明鉴!”

“罗成,起来吧,我并沒有怪罪你,都起来吧!”林南长出一口气,灼热的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留下一道长长的轨迹,半天不散。

罗成愕然抬头,不解地看着林南,林南微微一笑,似是春水解冻一般,又如和风煦日,他轻轻弯下腰,双手扶住罗成的双肩,将之搀扶起来,温和地道:“罗成,朕也沒想到突厥军竟然如此丧心病狂,要至城中十数万百姓安危于不顾,此次你能心系百姓安危,果断下令救援,朕甚感欣慰。”话语一顿,林南将目光投向南方,罗成也随之看去,此时南城只有零星的火光,火势显然已经得到了明显的控制,通州终于避免了被付诸一炬的危险,罗成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与追杀突厥军,短暂的胜利相比,同胞的性命才是自重要的。”林南将手搭载罗成的肩上,浑厚的真气涌入其体内,飞速地修复着后者几近枯竭的身体,罗成浑身一震,惊诧地看向林南,迎上的是林南充满赞赏的双眸和嘴角温暖的笑容,罗成心中不由一暖,抿着的嘴唇不由紧了紧。

罗成虽然浑身是血,不过多是皮外伤,有些失血过多,精力损耗过大,在林南那充满生机的真气的修复下,只是数次呼吸的功夫精神便恢复了许多。

“带着受伤的弟兄下去休息吧,收尾的工作由我来做。”林南收回手掌,温和地说道。“多谢陛下!”罗成眼中的感动一闪而逝,重重地点了点头便与幸存的隋军相互搀扶着走向一边。

……

“左汗,通州方向起火了!”突利放缓了脚步,看着通州城的方向,语音有些低沉地说道,看着那红透的半边天空,突利心中既是惊诧又是沉重而悲壮。虽然距离太远,通州城具体的情况突利无从知晓,但从那惊人的火势他却能猜到通州城的战事一定十分激烈,想到阿兰哲别凛然无畏,毅然决然的神色,想到那一万留守的士卒将要面临的险境,突利的心中便不由沉甸甸的。

突利看到了通州的火势,拓跋脱脱尔自然也尽收眼底,火光传出三十里之遥,可想其火势之大,拓跋脱脱尔眉头不由紧紧皱起,“通州发生了何事,怎会燃起如此大火,只怕半个通州都处于火海之中了吧!”经由拓跋脱脱尔提醒,突利也不由面露惊奇之色,继而他面色陡然一变,眼中满是骇然之色,失声低呼道:“该不会是……”

“不无可能!”纵然拓跋脱脱尔久经风雨,见惯世面,想到那种可能,脸上也不由彻底变了颜色,有些不确信地颤声道:“难道阿兰哲别真的以身为饵,欲与隋军同归于尽?”突利呼吸明显一滞,沉凝片刻方才强自镇定地道:“看那火势,也唯有如此才能解释啊!”语气虽然平静了许多,但他的内心却是翻江倒海,背脊一片冰凉。

放火意味着屠城,十数万百姓的生命就这么付诸一炬,这得需要多大的决心与狠心才能下达如此的命令,突利自问无法做到,拓跋脱脱尔同样沒有勇气做到。

“左汗大人,不知何故,敌人前军放缓了脚步,隋主杨羽已率中军赶往通州城。”就在这时,负责监视身后追击的隋军的斥候突然来报。

拓跋脱脱尔一怔,与突利对视一眼,二人都看见了彼此眼中异样的光彩,那是兴奋,是激动的色彩。

“左汗,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突利深吸口气,眼神愈发明亮,语气虽竭力保持镇定平缓,但依旧暴露出他内心的激动。拓跋脱脱尔紧抿着唇,浑浊而沧桑的双目紧紧地注视着通州城的方向,眉头皱的紧紧,如同一个遒劲有力的“川”字。

“左汗,照目前的情形来看,阿兰将军已然达到目的,成功将林南拖住,反败为胜的机会就在眼前,我等正该当机立断,杀回去!”突利见拓跋脱脱尔沉吟不语,不由有些焦急起来。

战机稍纵即逝,若不能把握,事后必定悔恨万分。

“此番若是我等就此撤退,不仅有损大汗声威,更是对全军士气的打击,难免有宵小要籍此生出是非啊!敌人前军不过两万人,而我方却两倍之,以有备算无备,胜算极大。”突利作为此次南征的核心将领自然是不甘心就这么灰头土脸地班师回朝,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自然不愿错过。更何况若是就这么大败而归,回到草原难保不会有人以此为把柄攻击他。

“右汗所言极是。”突利想到的拓跋脱脱尔自然也想到了,只是因为几次的失败让他有些犹豫,林南的狡猾与隋军战斗力的强大让他无法乐观,容不得他不谨慎。

斟酌良久,拓跋脱脱尔终于下定了决心:“整军,反击!”虽然的他的话语十分低沉,但却铿锵有力,浑浊的双目也变得格外明亮而灼热,浑身上下再次散发出逼人的霸气。

……

“停!”

“徐将军,您怎么下令停止行军了?”高德昌奇怪的看着徐世绩,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情况不太妙!”徐世绩看了高德昌一眼,拧眉打量着四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他的脸色有些深沉晦暗。

不知为什么,徐世绩心中沒来由一阵压抑不安,就连胯下的战马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有些躁动不安地嘶鸣着。

“有何不妙?突厥军就在眼前,我们应当加速冲上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高德昌眉头一扬,铜铃大的双眼骨碌碌转了一圈却是沒有发现丝毫异常。

此地乃是官道,因是冬季,地层冻得邦邦的,倒是比夏季更利于行走,官道两侧都是密林,落叶散尽,光秃秃的好不荒凉,在寒风的肆虐下发出呜呜的声音,有些渗人。

“小心无大错,难道你忘了陛下的嘱托?”徐世绩观察半晌也未见异处,但他却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不敢轻易冒进,通州起火,此事决不寻常,传令兵已经告诉他林南率人前往通州的消息,徐世绩更不敢大意。

虽然徐世绩年龄不大,但为人却甚为沉稳,此次林南交付的任务主在惊敌而非杀敌,徐世绩自然坚定不移地贯彻落实。

高德昌神色一滞,咬咬牙道:“我沒忘,只是敌人就在眼前,难道我们就放任他们逃走?说不定颉利就在其中,抓住了他不仅是大功一件,更能彻底击溃突厥军,叫他们一蹶不振。”顿了顿,高德昌一脸笃信地道:“徐将军,弟兄们哪个不是久经沙场的精锐,就算突厥人埋伏又能奈我何?慢说区区五万人,就算是十万人我们又何惧之?”听到这里,徐世绩思索片刻,方才严肃地道:“派人前往通州,查探究竟发生了何事,其他人保持警惕,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