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致心目中,卫肃虽身形稍显瘦削,却一直是腰杆旺、不怒自威的标准职业军人形象。({}专业提供电子书下载听须花白的太尉府老管家这么一说,依稀记起卫肃在朔方召见他时,曾无意中提及自己患有胃寒之症。杨致这才留意到,卫肃的衣服穿得比一旁的老管家还要厚重许多,尽管依旧腰杆笔挺,但怎么都掩饰不住瘦骨嶙峋的身板,黝黑的脸色也蒙上了一层透明的蜡黄。

卫肃作为这场惊天阴谋的关键执行和重要策划人,必定要担负难以想象的巨大精神压力,那能吃得好睡得香吗?身病犹可治,心病如何医?杨致暗自嗟叹:姑且不论成败,卫肃都断非长寿之人。

“且慢。”胃病须禁酒杨致是知道的,叫住老管家,婉言劝道:“大将军,只要有心,香茶亦可作美酒。承蒙大将军看重,依小侄看来,我们以茶代酒也是一样。”

卫肃固执的道:“茶就是茶,酒就是酒,怎会一样?”回头对老管家喝道:“婆婆妈妈的磨蹭什么?还不快去拿< 酒来!”

老管家只得依言拿来一坛御酒灌了一小壶,饮器却是两只半两的小酒盅。杨致连忙起身接过了,老管家一脸无奈,虽不言语,望向杨致的眼神里满是乞求之色。

杨致略一点头,挥手示意让老管家退下,仍自侍立一旁便可。麻利的执壶为卫肃斟了半杯,却给自己斟了个满溢。举杯相敬道:“既是大将军盛情难却,那小侄便先干为敬了。”

卫肃性情内敛,不过是一时豪气勃,原本就不是像熊展那样狂喝滥饮的酒徒。与杨致相视一笑,一同举杯干了。杨致不徐不忙地按照方才的章程,将二人的酒盅添上,却又不再举杯相敬。

卫肃又是满脸和蔼之色:“贤侄,你我虽于天下大势各有见解,话却愈说愈近了。其实我也知道天下迟早会重又归于一统,只是不赞成太过激进罢了。你方才也说了,秦始皇统一六国是因为有秦国十几代国君的不懈努力、历经数百年的积累才会水到渠成。现在情势与秦灭六国自是大异,然情不同而理同。你想想看,若无汉初文景两朝与民休息的无为而治,汉武帝怎能造就彪炳千秋的辉煌强汉?”

径自饮了一杯酒,神色坚毅的道:“凡事过犹不及,应当量力而行。大夏现在的疆域与立国之初相比,业已十倍有余,足够令皇上成为万世传颂的伟大帝王了!何不将汉武帝地那等伟业留与子孙做?也让大夏亿万子民与天下百姓好歹喘口气啊!”

你说得轻巧!想法倒是不错,可要是一不留神事态失控,由此因诸皇子争位而引大夏内战,等到整个大夏打成了一锅粥地时候,恐怕你只能自个儿去买块豆腐一头撞死,去阎王爷那儿喘气了!

杨致忍不住插言问道:“大将军心系百姓忧国忧民。小侄万分钦佩。

但您有没想过世事难料。有些事一旦掌控不好火候。反而会变本加厉适得其反?”

“若是如此。那便万死也不能赎其咎了。”卫肃摇头笑道:“但我岂能想不到这一节?贤侄尽可放心。我早已心中有数。绝对不会出现那样不可收拾地局面。”

卫肃绝不是个满嘴乱跑火车地人。杨致顿时恍然:卫肃要么是个彻头彻尾地疯子。要么就是天真得可爱!他居然相信自己犹如握有上帝之手一般。有充分地能力导演一场不流血地政变!

但也由此可见。这场阴谋不仅是由卫肃担纲策划执行。而且他地计划至少是相对温和地。徐文瀚关于皇帝处境地推断。也得到了一定程度地验证。不到万不得已。卫肃应该是没想要直接结果皇帝地性命。极有可能是仿效唐太宗李世民上台地模式。先想办法将皇帝地老命牢牢捏在手上。再强逼他退位。

与此同时杨致也认定。如果太子真是不折不扣地按照卫肃地计划行事。除非他运气好得没了边。否则包括皇后与卫肃在内地那伙人下场一定是超级悲惨。令他郁闷地是。其中当然也包括了他那个傻鸟大舅子沈重。

卫肃根本没想到杨致眨眼间脑子里转了这许多念头,兴味盎然地接着往下说:“皇上育有四子,宁王与康王秉承了皇上的知兵好战,越王年幼尚未成人。当今太子乃是嫡出储君,克承大统本是天经地义。我也知道太子才智并不出众,但脾性温良宽和,若得一干贤臣良将尽心辅佐,做个承上启下地守成之君必然无虞。似贤侄这等年少有为的顶尖人才,又岂会平白埋没了?定会如鱼得水一展抱负,成为名垂青史的一代名臣典范!”

卫肃素以谦和谨慎、从不居功自傲而广受崇敬,虽然情绪有少许激动,一番宏论说将下来仍是字斟句酌,无一字直斥皇帝之非。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看来卫肃对于皇帝多年来不遗余力的扩张政策,心中的不满与怨气已不是存了一天两天了。杨致完全能够听得出来,除了穷兵黩武,卫肃对皇帝又多了一项“好大喜功”的指控。

或许因为有了直抒胸臆的机会说得入巷,或许因为可怜的一点酒精的作用,卫肃黝黑瘦削的脸颊一片潮红,眼里也闪烁着异样的神采。

卫肃这种难得一见的非常状态,居然令杨致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前世那些深受传销蛊惑毒害的死硬分子。不管卫肃动政变是出于何种动机,还是什么名臣典范的狗屁大好前程,杨致都是半点兴趣也无。心下暗叹:卫肃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大奸似忠、满肚子阴谋诡计的无耻政客,更不像一个为了一己私欲而策动太子弑父篡逆的疯狂赌徒。如果是抓住了他一心为百姓苍生谋福地心理,受太子与皇后等人的蒙蔽和利用,那就太他妈可悲了!

卫肃见杨致怔怔愣,还以为已然说得他动了心。又自斟自饮了一满杯,极为诚挚的道:“我一生行事力求无愧于心,无论在世或是身后留下的是美名还是骂名,我已无暇多虑,是非曲直只待任由后人评说罢了。我若有半分私心或半字虚言,管教我天诛地灭不得善终!”

“贤侄,我相信,依你之能还无需寄托任何人篱下。有关你与太子和宁王之间的瓜葛,我都有所耳闻。宁王日后总归还是大夏臣子,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