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回了一趟潜邸,弘晖回来之后,就想了许多事。

天热了起来,他偶尔会在书房里躺一会午觉什么的。

这一日,上午,看书看到疲乏,懒得动弹,就在书房里后头的小榻上躺下。

盖上毯子小憩过去。

睡着了之后,弘晖并不知道自己会做梦,真的做梦了,他又并不知道自己是在梦中。

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今不是孩子了,梦里的他还是个七岁的小孩子。

走在陌生又熟悉的府邸里头,有点恍然不知去哪里的感觉。

身后跟着的人一声一声叫大阿哥,咱们回去吧。

他便也不僵持,回了前院里。

“听说今儿个主子爷去了后头耿格格屋里了?”一个丫头问。

“也难得,八百年轮这么一回,平素不都是李格格么。”另一个丫头道。

弘晖不知道他们说的是谁,可有莫名有点熟悉感。

“好了好了,大阿哥回来了,就别说了。”

谁还不知道,福晋虽然生了大阿哥,却最是不得宠的,一年里能侍寝的时间少得可怜。

耿氏毕竟只是格格,可福晋确实圣旨册封的嫡福晋,这一对比,啧。

弘晖没说他们什么,他心里清楚,李格格马上就是侧福晋了,二弟弘昐与他同一年出生,但是只活到两岁就去了。

后头阿玛就想给李氏请封,只是一直耽误了。

太小了,也没序齿,如今的二弟弘昀都五岁了,李格格还有一个长女,自然也该请封了。

弘晖想着,只是抵不住疲倦。

他很累,刚才出去也是撑着,他病了许久了。

梦里的弘晖并不知道这一年,就是他的归期。

深秋的时候,李格格成了李侧福晋,府里摆宴席,阿玛很高兴。

额娘撑着笑,倒像是礼仪周到。府里其他人都笑着,真心或者假意已经不重要了。

入冬之后,第一场雪还没下来,弘晖已经不行了。

药石无灵,吃不进去,也喝不进去。

起先,阿玛还守着他,后来就顾不上了。

只有额娘每日里抱着他哭泣。

他想说额娘你别哭了,儿子只是去别处走走。

可却也说不出话来。

最后一夜,他听着额娘抱着他,闷声闷气:“我就不该生你,叫你平白受了这七年的苦。你是嫡子,竟连庶出也不如。”

弘晖说不出话来,他已经要走了。

像是忽然轻松,灵魂脱离了躯壳,他却依旧看得见这一切。

因为年岁小,府里不许挂白,甚至不许停留,就匆忙送出去了。

说是找了个好地方,期望他来生富贵。

弘晖不知道,因为他好像不能离开这个府邸。

他到了前院里,瞧见阿玛手里拿着一本书,面容沉静,十分悲伤。

太监劝着:“主子爷不要太过伤身,大阿哥去了天上也是有福气的。您身子重要啊。外头的事,千头万绪的,您可要打起精神来呀!”

弘晖想,阿玛一定很想他。

然后,他又去了正院里,看到了自己的额娘。

她没有哭,只是形容枯槁的坐着。

可是弘晖却觉得,好像这样的额娘连悲伤都悲伤的太过压抑了。

他说不出话,也碰不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