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是一片日殒后的浓黑,静月隐没在层云之后,八百里旷野驰道四境,抬眼便是蜿蜒起伏的山峦丘陵。而林川田地便星罗棋布般洒落在江流宛转之间,及膝的冬草尚带着浑圆露珠,晚风自富士山南山间拂来,就在这莽原下掀起圈圈涟漪。

而四通八达贯穿东西的平坦道路,通往的尽头,则是数百年间巍峨不倒的「东京塔」。

风唳虫鸣都已消逝在这高耸的塔下,塔顶上的灯开着,一时飙升的光焰直冲天际,顺带着照亮这灰蒙蒙的地界。

“好……好酒……”

夜色已深,人影寥落,一切都隔着茫茫夜幕变得不甚分明,杨明手上拎着一壶酒,脚步晃晃荡荡。

晚风卷起他素白的衣角与酒壶的红缨,远处传来渺茫模糊的人声,杨明彷如看入迷了似的盯着面前占地方圆的一池清波,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嘴里灌着酒。

此处乃东京里一处小有薄名的荷塘,夏日赏荷时节常有人呼朋唤友而来,只是在这冬日里哪见得到那接天连碧芙蓉花开?原先的玉白葱绿如今枯蔫成了枯枝败叶,而妍姿艳质的莲花也风光不再,碾落成泥,遂了天地肃杀之意。

这般景致,落在凡人眼中怕是连半秒不曾停留便匆匆掠过,但杨明的目光像是能穿过时光将绝代芳华尽收眼底一般,将这三分夜色蕴着七分流水一同随着酒液入腹。

杨明的确是嗜酒不错,但他所中意的却是美酒本身,旁带的虚与委蛇,阿谀奉承都是些烦心事,因此刚从朋友设下的酒局中脱身,顺带着还捎上了一壶酒。

“嗯?酒呢?”他边走边咕咚往喉咙里倒酒,酒葫芦里却倒不出酒来了,“这么快就没了?”

杨明将葫芦倒置过来,往下摇了摇,总算是来之不易地流下两滴,他忙不迭地用舌尖抿了抿,这才确信这一壶酒壮烈牺牲,不由得皱起眉来。

没了美酒,他起身便要向外找酒。

“这附近……有酒肆吗?”他拎着空荡荡的葫芦,嘴里衔了根不知从何寻来的青草,慢悠悠地向着曲折巷尾寻去。

不知是他久未至此,格局已变,还是醉眼昏花,不知西东,他在这街角兜兜转转了好几圈都没能走出去,正当他万分不耐,他忽然闻见了一阵香味。

“这是……”杨明略一沉吟,眼前恍然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扇木门镶在这微凉石壁上,耀金色的门把映射着微光,而从缝隙之间,丝丝缕缕若有似无的香气正沿着地面蔓延出来。

「夜来香」。

招牌上不伦不类地写着这么几个中文字,门上还绘着一只龙,那是东京里少见的灵物,与杨明曾见过的西方龙不同,这是东方龙,随性地蜷缩成一团,倦意绵延,旁边还摆着酒盏一樽,大小恰与龙掌相对。

“夜来香……”杨明沉吟了片刻,似是在思索这一名词的含义,“好像是一种花的叫法吧,不知道会不会有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