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稷山脉。

易潇缓缓蹲下身子,捡起那把断为两半的粗刀。

瞳孔里黑白褪去,金灿浮现。

小殿下摩挲着粗刀刀柄,陡然间转头,望向铁骑之中的某个方向,心有所感。

那个方向!

易潇豁然起身。

白蛟散去,之前被小殿下吞入腹中,化为晋升九品的纯粹元力,此刻易潇手中无剑可用。

小腹之中的那团杀戮剑芒大放光明。

雨声大作,淋在黑袍男人肩头,溅出极细的雨花。

小殿下眯起双眼,悟莲瞳睁开,将眼里的一切都转换成青紫之色,铁骑战马层层叠叠,尸山血海大雨飘摇。

那里......有一件随风飘摇的布衣。

即便身上被扎中了一枪,两袖破烂浑身浴血,萧布衣的身法依旧鬼魅,总能在极其狭小的空间躲开铁骑冲杀。

只能难免有些独木难支的感觉。

显然是一口气到了极限。

强撑。

那杆大枪扎穿肩头,鲜血淋漓,萧布衣面色平静,双手元力握住枪身,十指攥紧猛然交错,刹那将枪身露在肩头外的部分拍断。

血肉与枪屑横飞。

二殿下握住那根断了枪尖有如水火棍一般的枪杆,长身而起,染血棍头带着木渣势如破竹捣出,如竹竿粘蜻蜓,下一瞬间戳穿一颗铁骑的头颅,将头颅点开之后猛然抖杆,继续前行,去势一往无前,不留丝毫防备。

一条粗棍左右连摆,拍开数道身影,萧布衣手中的枪身粗棍质地极脆,一拍一断,最后只剩下双手之中残余的极短棍身。

大雨之中,铁骑将他团团围住。

这个男人的肩头后部被大枪枪尖戳穿,腰身触目惊心的十多道刀伤剑痕斑驳染血,负伤至此,依旧站得笔直,脊梁骨不曾弯曲。

他轻轻丢去了手中棍。

砸在地上,溅砸出混着血的泥土。

这个身影摇了摇头,轻轻吐出胸膛里的那口气。

一气用竭,面前依旧是大雨之中带着肃杀气息无穷无尽的黑甲。

他笑得有些孤独。

......

......

远方突然传来一声轰鸣。

一人一骑被掀飞出去,在大稷山脉上空一闪而过的雷霆之中显得极为突兀。

接着是第二道被掀飞的身影。

远方有一人突然开始奔跑。

那个奔跑起来的黑袍男人一手按住眉心,尸山血海之中断剑残刃全部飘飞而起,随他身形起舞!

“杀戮剑域”以一种无差别的方式释放出来!

这道剑域在大稷山脉开始狂饮鲜血,域意水涨船高,每杀一人,空气之中如剑气一般的猩红气息便浓重一分!

断剑残刃在易潇身后狂舞,跌跌撞撞追随,却无法赶上龙蛇加持的世间极速,霸道到了极点的杀戮域意在前方开路,一路将所有拦在前方的铁骑全都拍开捏碎,而被抛飞而起的残骑裂甲,下一刹那便被小殿下身后的飞舞刀剑分尸碎裂。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萧布衣和易潇之间的那条直线,被一条猩红发丝直接贯穿。

小殿下面无表情攥住右手,尾指缠绕的发丝被紧紧攥在掌心,接着左手握住右拳,猛然停步扭腰。

龙象巨力牵扯发丝。

小殿下和萧布衣之间的那条直线被一道颀长剑气覆盖,随发丝上拉,崩裂开一面猩红瀑布。

世间极致之锋锐。

那道黑袍身影高高跃起,于暴雨磅礴里跌入阵中,旋转之势尚未停歇,落地之后犹有余势将双手合拢,随身形一起,如揭开面纱一般兜绕面颊一圈,最终悬停在耳畔。

那根发丝“嗖”得一声回收。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

肃杀。

死寂。

小殿下炽热的瞳孔在大雨之中燃烧。

他站在大雨里。

站在萧布衣身前。

以他为圆心,围了一圈水泄不通的黑甲铁骑,突然出现了一道甲胄崩裂声音。

如同女人以纤纤玉指触动琴弦,缓缓抚琴而过。

动作轻柔无比。

黑甲之上被发丝抚摸过的地方,陡然裂开一道裂纹。

银瓶乍破水浆迸。

拦腰斩断。

分尸两半。

小殿下站在磅礴大雨里,株莲相能够清晰看清楚那个在远方高处督阵的青甲年轻男人。

易潇深吸一口气,对江轻衣大声道:“江轻衣!信不信我一人杀尽两千甲!”

天地无声。

端坐在马背之上的江轻衣轻轻摩挲着手中兵符,雨水在他肩头砸下,将青甲里的衣衫全都浸湿染透。

他背后是凉甲城。

幽幽火光在城头立起。

江轻衣同样大声回话道:“信!”

两个年轻男人,因为立场不同,站在了对立面。

江轻衣接着大声说道:“但你可知,在凉甲城外,在大稷山脉外,是西关的十万人马,无数白衣袍泽!就算你今日杀出了大稷山脉,杀穿了凉甲城,也走不出西关,逃不出北魏!”

易潇沉默了。

他笑了笑。

问了一个问题。

一个一直藏在心底的问题。

“我真的想不明白......”

小殿下双目里的金灿之色缓缓消散,整个世界的青紫飘摇而去,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他伸出一只手,平摊手掌向天。

掌心接住连点成线的大雨。

“杀了我,你们到底能有什么好处?”

不断有雨滴从掌心迸溅而出。

易潇对江轻衣说道:“杀了我,只会促进战争爆发。”

江轻衣眯起眼。

他开始思考,大雨和雷声在耳边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