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素缓缓退至楚家大门口,目光一直盯着倒在地上,面色青红交织的煦容,即使这副模样无比狼狈,比起沿街乞讨的乞丐也强不了多少,依旧不能让人生出半分同情。

女人脚上踩着花纹精致的绣鞋,现在被粘稠的蛋液浸透了,带来阵阵冰凉的湿意,她忍不住皱了皱眉,站在台阶上,刚想让侍卫们将这些混混送到官府,狠狠教训一通,便见到有人骑着马飞奔而至。

那人一副内侍打扮,翻身落地的动作十分利落,想来也是个练家子。

在看到侯府门前这副狼藉的场景时,他眼底划过一丝诧异,手里拿着明黄的圣旨,几步走到薛素跟前,态度无比和善,拱手道:

“还请辅国侯夫人接旨。”

修剪得宜的秀眉微微一皱,薛素问:

“公公莫不是弄错了,小妇人身上并无诰命,夫君也非勋贵,实在担不起这样的称呼。”

“先前高丽的使臣入京,举办了一场宫宴,咱家有幸见过夫人,自然不会记错,这圣旨是太子颁下的,如今殿下监国,代为处理朝政。”满京城都知道辅国侯的正妻是难得的美人,这样的艳色,只要见过一回,便会牢牢镌刻在脑海中,再难忘怀。

一听这道旨意出自太子之手,薛素顿时恍然。皇帝虽对楚清河忌惮万分,还因此夺走了男人手中的权柄,将他从边关急召回来,但太子却是个明眼人,知道边关情况危急,要是再由着肖家父子折腾下去,恐怕匈奴会趁此机会攻破城门,大举进犯中原。

皇帝病重,实权全都落在了太子手中,他可不想让自己积攒多年的仁善贤德的名声损耗殆尽,索性便下了一道圣旨,将楚清河官复原职,再把削去的爵位补回来,让他即刻领兵去边关增援,免得酿成无法挽回的恶果。

石阶上积满了粘腻的污水,臭不可闻,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但薛素脸上却不带一丝嫌弃,直接跪在上面,神情恭敬听内侍宣旨。

原本还在唾骂煦容的百姓,实在没想到事情竟会发展到这种地步,昨日削去爵位,今日官复原职,如此朝令夕改,这圣旨未免太儿戏了吧?

儿戏不儿戏暂且不提,反正到了现在,楚家人留在府邸中合情合理,完全挑不出半点毛病,而那些上门来闹的混混,不止得罪了威名远扬的辅国侯,还犯了众怒,将人们嫌厌的目光收入眼底,他们一个两个都哆嗦不停,连讨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薛素接过圣旨,秋菊站在一旁,赶忙挽着女人的胳膊,谨慎小心地将人扶了起来。

水润杏眸此刻显得格外澄澈,落在煦容身上,让后者暗暗咬牙,恨不得能瞬间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辅国侯保家卫国,这起子浑人竟敢如此放肆,不如交给咱家处置,也能为楚夫人讨回公道。”

薛素并没有接受这内侍的示好,近段时日,侯府一直处于风口浪尖之上,一举一动都必须反复思量,谨防生出差错。

眼前这名内侍看似温和知礼,却也是个有手段的,否则也不会替太子传旨。混混们落到他手中,一旦丢了性命,这笔便会记在楚清河头上。

听到女人拒绝的话,内侍倒也没说什么,眼神在脏污的裙裾上停留片刻,方才笑道:

“侯爷还在与太子议事,估摸着也说得差不多了,天黑之前就能回府,楚夫人怀着身孕,千万不能劳心费神。”

嫣红唇瓣略略一抿,薛素双眼弯弯,道,“多谢公公挂怀。”

等宣旨的内侍骑马离开后,薛素手里捧着圣旨,杏眼中透露出一丝讥诮,冲着趴在地上的煦容问,“你说我不配住在这里,此刻可心服口服了?”

见薛素将矛头对准了自己,煦容剧烈地喘息着,好在她还有几分理智,知道自己不能继续胡闹下去,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哀求道,“楚夫人,方才是我一时鬼迷了心窍,做了糊涂事儿,让您跟侯府为难,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宽恕民妇一回,好歹您也是民妇的姐姐……”

薛素被煦容恶心地够呛,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人竟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自打成亲那天起,我已经与薛程断绝了瓜葛,这一声姐姐,我可担不起。”

煦容两手撑地,想要赶紧站起身,偏她越急越错,手脚皆湿滑一片,挣扎了好半天,又重新摔在地上。

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混混看到这一幕,心底不免生出几分快意。

要不是煦容巧舌如簧,拿了银钱收买他们,谁会上赶着来到辅国侯府门前闹事?白花花的银子好拿,却十足烫手,若是有命拿没命花,他们就算死了,也得拉着这个贱妇垫背。

薛素本就爱洁,衣裙上的脏污让她十分难受,有一股痒意在周身蔓延开来,也不知那些烂菜叶里头是不是生了虫,若爬到了她身上,只要一想到那副场景,薛素便恨不得马上将衣裳换下。

视线落在了许呈身上,她道,“将人送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