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还是要来,该发生的事情还是要发生。在行程延迟了几天后,徐虹还是决定去上海见老同学了,她准备明天去上海。

常雨泽每晚必然要跟妻子聊上一会电话,当听到妻子那淡然却充满家庭滋味的话语,他心中说不出的温馨感受,妻子明天去上海就是他今晚跟她聊天的重要内容,她的火车票已经定好了。

虽然许娜信誓旦旦告诉他,徐虹去上海确实只是个人私事,并且徐虹也亲口给他说过,她去上海只是应老同学之邀,但是他仍然心情烦焦,那是事情无法掌控的慌乱心理,他无法亲眼证实妻子在上海的行动,是否会在会老同学之余去病院检查。虽然他知道这样怀疑毫无道理,他却无法控制,负面的情绪总是占据上风。他已经准备在宾馆休息了,又出来打的到附近一家酒吧喝酒。

酒吧里都是陌生面孔,成群成双的坐着聊着。他避开热闹的地方,要了一杯鸡尾酒,独自坐着,慢慢品着烈酒的热度,听着悠扬的萨克斯,往日的记忆在他脑海慢慢回放,有关徐虹的一切一切。慢慢的,许娜最后一次对他说的那些话越来越鲜明,越来越活跃,开始在他耳边不停轰鸣,而他曾在银监局看到妻子的影像和日记里有关妻子的描述越来越淡薄,渐渐被打压到意识的最深层,这让他心情更加的烦燥不安。

他忍不住拨打许娜的电话,可是她的电话已经关机,她已经搬到上海居住,手机换号了。

他又拨打张锋的电话,张锋曾经鞍前马后的给他做事,是他最得力最信认的手下,他与妻子之间发生的痛苦事情他大部分都知晓,他似乎希望通过他的话再次坚定他的信心。电话接通,他开口习惯性问他现在混得怎么样。

自打张锋当上佳园置业的司机后,他去门店做事的时间越来越少了,陆文凤对此颇有微词,她曾给他报怨过一次,说张锋拿着门店的工资,挂着门店经理的头衔,却在别人家的公司干活。常雨泽对她的报怨没有作评价,只是说店里的事情都交给徐虹管理了,她有什么意见或看法就给徐虹说,让她处理吧。

张锋在佳园置业显然过得很惬意,接到常雨泽的电话就滔滔不绝的汇报起来:“大哥,我没给你丢人,我这会车技开得越来越溜啦。李总非常器重我,让我专职开‘老子来死’,上班下班,咱想往哪开就往哪开。大哥,啥时候你回来了,我带你溜溜,让你体验体验国际豪车的顶极享受。

大哥,‘老子来死’可不是一般的车,在归德市那就是国宾车的规格。我开‘老子来死’都是接迎重要佳宾,都是市里的领导,各个实权部门的头头,省里下来视察的领导也有,咱现在只接待处级局级以上的大官,什么科长股长的人根本没资格坐,顶多是摸摸‘老子来死’的车门。

大哥,我以前开扣扣车的时候,一到交通路口就心里发毛,老盯着交警的手势,老怕交警打手势让我靠边停车,虽然我知道有大哥在市局罩着,交警拿我也不敢怎么着,但是总是怕交警罚我违章,现在倒好,‘老子来死’太牛叉了,市委市政府大院随便进出,市内街道随便停车,开车上路从来不用让车。等红绿灯的时候,我要是等得不耐烦了,就猛按喇叭,连交警都得跑过来给我疏导交通。

殷老板真是大老板,太有钱了,我跟她去过上海,她在上海的公司是整座大楼,手下员工个个打扮得象空姐一样漂亮。殷老板真是有本事,到哪里考察投资都是地方上的大官迎接,住的是五星级宾馆,吃的都是鲍鱼澳洲大龙虾。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啊,殷老板到商场买东西都是只选世界名牌,啥最贵要啥,地摊货白给人家都不要。

大哥,跟着大老板混真是长见识啊,我现在买衣服都不想去东方市场了,那地方连‘老子来死’停车位都没有。再说,为一件破裤子拦腰侃价,太掉份子,我这会也是去柒牌专卖店买衣服,不用搞价,都标好了,咱不穿好衣服不行,车上坐的都是大官,咱穿寒碜了丢佳园置业的脸面……”

人逢喜事精神爽,用来形容张锋此刻的心情正恰当。他对现在的工作非常满意,虽然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司机,但是车是极品豪车,车来车往的都是达官贵人,接触的层次高了,眼界自然高了,说话也有底气了,要不怎么说他看见交警了还敢猛按喇叭。

社会传言,单位领导是一把手,领导秘书和司机是二把手,真是有一定道理的。张锋在佳园置业的老板是殷蔓蔓,并非真正的官场大人物,但是从社会影响力来说,殷蔓蔓在归德市可是数一数二的女人。

这段时间,殷蔓蔓的知名度越来越高,不仅仅她有钱,美国人,年轻漂亮,关键她身上有许多故事,有许多秘密,起初有人猜测她是市法院院长徐铎的私生女,这个秘密还没有完全得到证实,另外一个神密身份又开始在坊间流传,有人猜测她是秦书记的未来儿媳妇,因为有许多人亲眼看见秦公子在追求她,给她送大把的红玫瑰,并且秦书记对她在归德的所有生意大开绿灯,这又从另一个角度证实了她的这一神密身份。

虽然有人认为殷蔓蔓是美国人,还有过亿的资产,是名副其实的大富姐,秦公子仅仅是国内一家小公司的经理,配不上殷蔓蔓,但是秦公子是海归人士,英俊潇洒,又有市委书记的老爸,虽非豪门大户,但在国内也算是高干子弟,权贵子弟配美女也是天作佳缘。秦公子与殷小姐是否是恋人关系,或者说两人的关系已经发展到什么程度,谁都不清楚。水落石出的事情少有人关注,越是朦胧的流言越有传播的市场。

张锋在这样的老板手下当司机,并且开着归德市的第一豪车,他这个司机的身份也水涨船高了,跟常雨泽汇报起来也是“妙语连珠”,以前他还有当置业经理的人生规划,现在看来他对司机这个身份就很满意,似乎就是他的人生目标了。

常雨泽不仅把张锋当成了手下,更当成了他的朋友,看到他很快就从失恋的情绪谷底爬了上来,又恢复生活的热情,感到很欣慰,就随口鼓励他几句,让他好好干,然后挂断电话。

这时,他才恍然醒悟他给他打电话的目的,他本来是想询问张锋有关徐虹的那些旧事以及近期她的活动情况,可是他竟然忘记问了。他又要了一杯酒,大口喝着,自言自语似的想,如果记忆能忘却,为什么还要再重新提起呢,我跟她已经开始了新生活,往日的痛苦都让它们永远沉淀吧。连喝了三杯酒,醉意袭来,趁着半分清醒,他起身离开酒吧。

早会,牛主任给所有参会人员通报一个紧急情况:中国青年报今天头版头条报道了一则归德市的新闻--《归德农民状告乡政府被关精神病院七年半》,现在归德市委市政府领导正在紧急磋商,研究部署如何应对媒体,减少负面影响。

牛主任要求驻京办人员都要保持高度的政治敏感性,任何人不得不私自接受外界媒体的采访和谈话,不能在网络等新闻平台乱发表意见,对外宣传这一块由他本人统一把关。牛主任再三强调,现在是市庆典活动的关键时刻,任何人都不能破坏庆典大局。

办公桌上放着厚厚一叠报纸,办事员给参会人员每人发了一份。

常雨泽翻开报纸,仔细浏览,希望里面不要出现妻子的过多身影,他心中感慨万千,想到林东风的事情会闹到中央媒体,他担心妻子与这件事有太多牵连。

报上写道:当着中国青年报记者的面,神智清醒的林东风拿出笔,在黄色稿纸上写下:“救救我,想出去”。末了,他郑重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写上日期。

这时的林东风,已被关在精神病医院7年半。因为怕林东风出院后继续告状,当初把他关进精神病医院的归德市高陵区刘寨乡政府(记者注:2004年,刘寨乡改为刘寨镇),7年多来坚持每个月向医院缴纳1000多元费用,让林东风与世隔绝,失去人身自由。

据林东风的家人叙述,林东风小时候上过几年学,认得几个字,好替村里人打抱不平,村里人有什么纠纷了都喜欢找他帮忙。2000年,因看不惯身为残疾人的邻居在宅基地纠纷一事上吃了乡政府的亏,开始帮她写材料、到各级部门反映问题。2002年3月,不堪林东风“找麻烦”的刘寨乡政府,把正在北京上访的林东风抓回来,将其送到市精神病医院关起来。2006年12月7日,刘寨镇政府又将其转移到归德市精神病医院。

记者在市精神病医院看到了林东风以往的住院病历和收费票据,所有证据都证明林东风是在家属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刘寨乡政府送进精神病院的。病历中,医院在对林东风的检查中记录写道:意识清、仪表整,谈话接触尚可,尚能适应病房环境,对时间、地点、人物回答准确无误,饮食可,睡眠好,大小便正常,个人卫生知料理……

从这些描述看,林东风无疑是一个正常人,但是医院最后的初诊结论仍为“偏执性精神障碍”,主要依据是:在思维、逻缉方面存在诡辩,内容空洞,无发现有思维连贯性方面及思维活动形式方面障碍,在思维内容方面,存在有被害妄想,坚信自己败诉是乡政府、公安局、法院联合起来陷害他,说他打官司会一直打下去,说只要一出院就会继续上访……

林东风的弟弟林东原到归德市精神病医院,提出让林东风出院的请求。该院丁副院长当场拒绝,他说:“你家属没这个权利把他接走。他是通过乡政府送过来的,你跟乡政府协商,只有乡政府才有这个权力。”林东原问:“可乡政府不是他直系亲属啊。”丁副院长回答:“不是直系亲属,乡政府也有这个权力,直系家属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