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天青突然起身,浑身一激灵。

这自古以来有玉雕,有石雕,木雕,甚至于小物件里有各类宝石上的浮雕,为什么花丝不可以做成一处景致,辅以碧玉,宝石,虽说过于奢侈,但也不失风味。。

她想把望湖楼那一日的雨打荷塘尽数做出来,除了她心底暗含的情谊,更兼这份豪放之气与逸致闲情。

拾了一桌子的书本纸张,展了张白纸,挑好墨汁,开始作画,刚刚画了个荷塘便攒了纸重画。

她所画的韵致,万万及不上脑中之景。

喝了口酸梅汤去去躁,她继续画,画了半柱香,算是画了个草图,看着虽然变扭,但是算是有了大概的样子。

费了半天功夫部分细处算计起来还是难以企及自己所想,她有点心烦意乱起来。

一挪眼,瞥见散在一旁,凤翔步摇的草图,心中又浮出个名字,她甩甩头把这个想法压回去。

郑天青不知道自己在顾及什么。

打心眼里,她并不畏惧郑远琛。

尽管她的父亲古板又严厉,但那夜训斥过后,母亲能来,就说明父亲打心眼里还是疼她。

虽说他整日嘴里总唠叨着慈母多败儿,但归根结底也忍不得看她委屈,才默许了母亲的溺爱。

她撂下画笔,压着双手想把画纸揉了的冲动,跌回椅子里。

揉着手指,看着画,她打定了主意。

这一次,她决不主动去找他,决不。

倘若那个拥抱是个误会,没有遂她所愿的意义,那就安安心心的做唐家的儿媳妇,与他相忘于江湖。

若是他与自己心意相通,想在一处,必定会来找自己,到时便再无顾忌,抗旨悔婚,刀山油锅,她都无惧,只为他一人。

定了主心骨后,郑天青倒忽的浑身轻松,她起身出了房门,准备到库房去寻些所用的材料物件。

今日闷热,各个店铺都没什么客人,这也不足为奇,本来这天气湿热粘闷,使人不爽,没人爱在此时出门。

郑天青一下楼,发现楼下竟有不少人,心中倒有些惊喜。

大堂里有着丝丝凉气以及酸梅汤香,甜津津的凉气融在空气里,使人没由来的心情大好。

原是她吩咐了彩月去置办点冰,再给伙计客人分发酸梅汤,彩月索性就在大堂里摆了个铜冰鉴,周围堆着冰,内里镇着酸梅汤,饮者自取,客人进门先送上一杯,使得生意大火,天气不佳也有客登门。

郑天青心中暗喜,与几个熟客打了招呼,便进了后院的库房。

进了库房果真一阵闷热,身上立马就出了一身汗。

暗叹了今日的天气,便开始拾掇着要找的原料。

她记得之前给姑姑做完贺礼后又收了些玉托,其中有个尺寸大的,是块两尺见方的碧玉,颜色翠绿莹润,这可是美玉阁精挑细选出来的。

郑天青与美玉阁的元老级匠人王映湖是忘年交。

他们是通过徐遇仙相识,因一只玉壶相交。

王师傅经常会给她些做不成小玉件的废料子,她当然乐得收下。

有时候不忙,也会帮她磨一磨石头,只消得她去提一坛上好的女儿红上门,就有求必应。

王师傅膝下无子,将郑天青看成自己的孙女一样,只需一起说说话便成,她也乐得听些玉器古董行当里的趣闻,两人一拍即合,成了忘年交。

郑天青摸着这碧玉料子,作底当那一池碧波正合适,只需在上面钻几个眼,再将花丝嵌上便可做出那日胜景。

只可惜这玉质脆,恐怕还是得麻烦老爷子出手不可,她又挑了些金丝银线,两颗红蓝宝石,几颗各色碧玺,放在小筐子里头,倒也有些分量。

出了仓库,锁好门,便提着东西上楼。

今日闷的人难受,她本就不打算开工,彩月明月在楼下招呼客人,于是她将篮子放下,撸起袖子,开始收拾屋子。

将书送回书房摆起来,把草稿悉心折好放到妥帖之处,又出了一身汗。

见店里不忙了,叫伙计送上来桶水,她便打算宽衣,好好洗个澡。

一只脚刚跨进盆,另一只还没带进去,窗外白光一闪,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霹嚓”一声惊雷。

雨要来了!

宋临与苏国璧、唐国忠看了半天地图,觉得西夏这一次确实居心不良。

沙洲即敦煌,位置离大梁领土远,中间隔着西凉府与甘肃军司,皆有重兵把守,不可小觑。

若是绕过西夏,路途艰险不说,还要入苗疆,恐怕苗疆王不会答应。

自十几年前,宋临即位,哥哥便与苗疆王联合,欲害他。

这便是水火不容

他与郑远静的纠葛更令自己与苗疆王关系僵化,更遑论郑远静不知有什么手段,竟在苗疆安居十几年。

宋临将郑远静当做突破口,不然他不会迎她回朝。

两人各怀心思,却一拍即合,事行一处,可谓巧合。

宋临明白此刻自己占劣势,郑远静必定将他的想法摸的一清二楚,但他却没看清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此乃兵家大忌。

“皇上既能迎贵妃回朝,想必就有法子与通天教联系,老臣觉得此步必不可少。”苏国璧道,“或许郑远琛一家便是突破口,可以从此入手。”

“那便将此事交给我吧。”唐国忠忙道,“毕竟天青是我家儿媳妇,我来毕竟合适些。”

宋临暗想:你两人都不必出马,我的枕边人便是通天教教主。

但他并未出此言,话风一转,道:“苏相,不知苏澈近来如何?”

听闻此言,唐国忠不悦:这苏家臭小子白面书生一个,倒夺得皇上的喜欢,似是不简单。

但同时吃不准皇上的心思,郑天青已经赐婚给自家儿子,皇上替苏家小子不知是何用意。

“犬子喜静,想是在望湖山庄研究山海经吧。”苏国璧也不知苏澈整日在做什么,甚至不知道他离京的四年身在何处,只好拿他在殿上用过的理由来应对。

宋临心中一定,道:“万国集会无论如何是要参加的,我自会派使者再去游说回纥,但目前紧要的是一来,得尽快筹办斗宝大会,选些像样的人代表我大梁。二来边疆要加强兵力,练强兵,倘若西夏来犯,有兵可挡,还要倚仗二位了。”

苏、唐两人忙行礼道:“皇上放心,臣定当尽心竭力。”

两人告退后,宋临叫来魏灵通,道:“徐府那边怎样?”

“奴才已经打点好了,冰昨儿就给送过去了,想必今儿也该用上了。”魏灵通禀报,“奴才也提了今晚要过去的事,但是看那边的意思是,先生身子还是不舒服。”

宋临气得一拍挂图的架子,劲看来使得不大,却是动了气的,那架子哪禁得住他这一掌,轰然而倒,图也被撕的粉碎。

“那我便要硬闯了!”他气得声音渐冷。

“皇上,怕是要下雨了,奴才看您还是别漏夜前去了,当心龙体。”魏灵通劝道,“还有,碧池公主正在宫中发脾气,贵妃已去劝了,您要不要去一眼?”

宋临闻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饶是此仍问:“发脾气!又是怎的了?”

“据说与苏澈有关。”

“反了!”他又是一怒,“走,去翠微宫一趟。”

郑远静刚踏进翠微宫,就听见一片碎裂之声,叮叮当当不绝于耳,还有小丫鬟的规劝之声。都在唤:“公主息怒吧。”

“公主夏天别中了暑气,歇一歇吧。”

“公主仔细自己的手,别割着了。”

碧池公主却道:“你们都给我让开!今日我不痛快,你们都别拦着我!”

郑远静揉揉太阳穴,那处正突突跳得厉害。

这孩子性子太烈,纵是自小娇惯的,恐怕也是给宠得没了规矩。

她进了院子,见碧池正在殿里胡闹。

刻花白瓷瓶斜着飞出来,还没看清是什么花样,就在地上四分五裂。

又一盏琉璃烛台,瞅着是仙鹤,还没瞧仔细,就稀碎一地。

“住手!”郑远静怒叱。

里面的人显然听出了她,没了动静。

没一会儿,碧池从大堂里闪出来,衣着倒是整齐干净,妆容也没有晕染,看她的样子完全无法与刚刚大发脾气的泼妇行为对应起来。

“贵妃娘娘驾临,有失远迎。”碧池阴阳怪气的跟她行礼。

郑远静也不恼,分走到她身边,拿眼往店里一扫,最入眼的非是一地的花瓶摆设的碎片,而是桌下一篮打翻了的紫薯山药糕,可怜那糕饼还是牡丹花儿型的,此刻却七零八落,如开败了一般。

郑远静使了个眼色,南春便张罗着丫鬟们拾掇这一地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