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知道。

我知道心动是什么样子。

她想反驳,可是所有的话语都在他的触摸下丧失了出口的勇气。他静静地抚过她发烫的脸颊,好像在上面寻找着什么痕迹,又好像要把她的容颜镌刻在掌心里。她想说她现在就知道,她的四肢已然僵麻得无法动弹,可她的一颗心却跳得那么快、那么快,这难道还不能算心动?

她很恐惧,恐惧自己再也不受自己的控制;可这恐惧中却又潜生出隐秘的向往,让她总不由得蠢蠢欲动。

大约感情这东西也就像权力,若一无所知也还罢了,怕就怕尚只沾了一星半点就被悬置在*的火上——

她愈是挣扎,那绳索便缠得她愈紧。她不想死,可她更不想求饶。

她突然抓住了他抚摸自己的手。手心手背贴合,陌生的一个颤栗让两人都怔愣了一瞬。俄而柳斜桥看见她的眼里亮着光,好像在等待着他,且等待了他很久了。

从未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过,从未有人这样安静而孤勇地等待他过。

他的手从她鬓边滑落,搭在了她的肩上,整个人倾身过来。她睁大了眼睛。他却从容不迫地笑了,“闭眼。”

她只看了他一下,竟然便闭上了眼。他的声音在她耳畔呵出一段湿气,“上回你忘了呼吸了,是不是?”

上回?她怔了一瞬,然后耳根便红透。她没有想到他还能用这样轻松的语气谈起雪谷里的那段时光,好像从那时到现在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改变。

可谁知道呢,也许的确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她一个人在原地庸人自扰。

柳斜桥的手在她的肩背上悄然地滑动。虽然看起来比她镇定很多,可他都忘了去端详她的神情。他只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那发红的地方,便听见她急促地喘了一声。

他只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却刹那就沸腾了起来——

没有关系的吧?他想。在这一刻,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他内心底里隐约的放纵,就算是他无耻在先,那也将是个永远的秘密——

他悄然吻到她的左颊,最后,轻轻吮住了她的唇。

一股无明火在他的心腔里游走,抚在她背后的手从那衣领子里缓慢地探了进去,仿佛即将死亡的蛇在沙漠中寻找最后的泉源。他的身子愈加压得低了,她撑在床上的双手险险支持不住,惊得她一下子抱住了他的颈项。

这一刻,她整个人都依赖着他。她的眼睛闭得死紧,眼睫却在发颤,十指在他的衣料上抓出了皱褶。

他微微一怔。

她好像……很害怕。

然而她却没有拒绝他,在他轻叩她齿关时便悄然地打开自己,虽然不知迎合,却已然如是献祭。

他放开了她,微微压抑着神色道:“您不曾做过,是不是?”

她不说话,容色里却隐忍着深深的伤楚,他看不懂的伤楚,“我……我过去不惯……”

那样低迷的语气,好像她真的对床笫之事有着极度的恐惧感。

柳斜桥的心倏然被刺了一下。

这样恐惧,却还要给他么?

他有些无措,更深处还有些不能细想的欢喜,他仓促地掐灭了它,又为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慌乱而有些恼怒,以至于根本不愿再细想她的异常:“其他便不说了,您嫁到楚国五个月,难道楚厉王竟不碰您?”

她脸色倏然发白,睁开眼时,眼底已是一片绝望的清醒。

“我不会让他碰我。”她说,“我早已想好要杀了他的,怎么可能留下隐患?”

他静了很久,直到所有旖旎的余韵都在烛火中消散净尽。

一阵风来,将那烛烟吹得飘忽了一下,在帘幕上荡漾出千万重明暗交疏的影子。

最后,他也没有问出口,她会不会让自己碰她。他总觉得,方才自己只要再用些力,她就会配合地张开口,甚至会配合地躺下去了;他所有那些卑鄙的愿望、庸俗的意趣、低劣的想象,在这一夜,她都会宽容。

毕竟在那山谷里的时候,她就曾无声地宽容过他一次了。

可是方才,到底是什么力量让他放开了她,他竟也感到迷茫了。

她平静地凝望他半晌,然后脱了鞋履,躺上床去,又拉下了床帘。

“本宫累了。”她的声音透过薄纱传来,有些不真实,“歇了吧,柳先生。”

他沉默地望着那轻轻摇漾而终至平息的帘帷,直到眼睛都发酸发疼,才闭了闭眼。

“毕剥”一声轻响,是那红烛爆了个热闹的灯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