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爱?也许……不错呢。封执玉心中念头一闪而过,此刻更关注的却是金火蚁绵绵不断的场景和迟染的伤势:

“妻主先上些药,在我腰间放着。”

他明显地看到迟染的双眼时而睁开时而闭上,这是晕眩的征兆。她裂开的一个个伤口需要止血。而他,并不能腾出手来。

迟染抬了抬身子,发现不能坐起来,更遑论走到封执玉身边。迟染一瞬间的笑靥,有如盛开芙蓉:“无妨,我很好……一会儿就好,不碍事的。”

尽管动不了,可她很高兴,眼前一阵一阵的黑并不能影响到她的好心情。能够回家和爱的人相濡以沫,再养几个兔崽子……这是上天最大恩赐。如果回家……如果回家!两辈子再没有哪个时候,比此刻更向往,回家。

金火蚁潮浪一样涌上来仿佛没有完的时候。封执玉利落的动作重复,再重复……他在坚持,每一个动作都省略去了思考的时间,只是上一秒的复制。抬手,削砍,落下……时间也没有尽头,他坚毅的面容,在一片白亮亮的色彩里映着微光。

迟染尽力睁开眼睛看着他,但不多时头晕到了极限精神不支,眼前一黑晕过去了两秒

——也只有两秒。

也许因为信念太过执着,她再睁开眼,忍到极限的晕眩感觉居然过去了。

她抬手摸摸头,手拿到眼前带一点红色的血印子。上好的轻罗衣衫已经处处都是豁豁牙牙的破洞,身上的口子结痂又裂开,显露出狰狞狼狈的模样。迟染浑身像是被重车来回碾压过一样疼痛伴杂酸软。

恢复了一些力气,迟染用力支撑起来,脱力的胳膊仅凭毅力像跟木棍一样无知觉地承担着身体的力量。迟染控制着,尽力不让它弯曲。双腿也渐渐恢复了知觉不再脱力瘫软,迟染艰难地站起身来,扶着墙一步一步走到封执玉身边。

封执玉双手握着匕首用力停不下来,迟染自己弯腰,坐下,就在他身边。缓了缓神,她伸手触摸到他腰间的三个纸包,拿了出来。

“伤药只有两包了,是那两个红色丝线系着的。妻主记得先撒紧要出血的地方。”封执玉只消看迟染一眼,脸上愁云密布、神情紧张,又投入到了无尽的斩杀之中。迟染现在的状态已经不能阻挡哪怕少量的金火蚁群,他不能放进一只金火蚁来。有一只就有两只……他们等来的最终会是毁灭。

“唔,好……”迟染说着,将其中一包打开。没有水,伤口得不到清理十分混乱,迟染寻着记忆给比较大的伤口处撒上,暂时止住了血。

她舍不得用完,只撒了紧要的地方止血,一般深浅的伤口依旧裸河蟹露在空气中。剩下了一包以备不时之需,她担心把药用光的时候万一封执玉受伤该怎么办。

迟染上了药静坐片刻等药粉和血痂凝固在一起,然后重新拿起剑来动作稍慢地帮助削砍洞口的金火蚁减轻些封执玉的负担。

迟染并没有没有一个人再次包揽下来让封执玉去休息。一来她的伤口需要一点时间愈合还不能做太大的动作;二来她需要想办法带着封执玉杀出去——逞一时的英雄什么都不算,理智才能最大化出去的希望。

看着封执玉跪坐在洞口挺直背脊,复刻一样精准用力的动作,迟染担心他的体力消耗过大:“执玉不要着急,这些金火蚁一时半会儿是杀不完的……不要让它们进来,我们就是安全的。注意保存体力,我们还要支撑很长时间。”

封执玉依言放慢了动作,胳膊的酸痛顿时缓解了一些。只将进来洞口的金火蚁在这群东西咬上身体之前尽数灭杀,不再在意究竟这源源不断的东西何时是个尽头……

明月繁星到晨光熹微,迟染与封执玉默契协作着,进入一种微妙的状态。谁都没有再说话,坚持成为唯一的状态。在洞口随着白天到来,金火蚁更加明亮的反光中,迟染隐隐生出一种这样下去今天总有那么一刻他们能将整个洞穴的金火蚁尽数灭杀的错觉。

然而夜晚,清晨,中午,傍晚……这样的错觉依旧是错觉。迟染从与封执玉配合默契渐入佳境的愉悦,到不安与焦虑再次蔓延……一方蚁室之中,只余刀剑金石之声和彼此呼吸的清响。

已近傍晚,金火蚁的数目几乎看不出减少。它们从洞口堆积的尸体上爬进来,也从尸体之间的缝隙里钻进来,无孔不入,前赴后继。

值得庆幸的是,金火蚁构成的潮浪没有了曾经的汹涌,像温柔的潮汐。而迟染的伤口慢慢结痂止血,动作利落起来。她依旧虚弱乏力,依旧脸色苍白……但黢黑的瞳孔里,灼灼光华不曾减褪。

时间过去,有些问题不可回避——

长期保持一个姿势的封执玉微不可查地扭动了一下腰身。然后,一直认真投入的脸上眉峰蹙起露出纠结的神情。

若在平时,迟染是不会轻易察觉、也不会瞬间理解他这般反应的。但一起坚持了这么久,迟染瞬间便心领神会:“执玉……咳,我情况好些了可以独自支撑,我们轮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