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天仙楼,迟染绕遍全城换了五趟车、在车上换回了女装,才敢回迟府。

只因竹真的为人她太了解,即使只是一次碰面,对方都会在每一个细节上小心翼翼、疑心重重。虽然这样欲盖弥彰的行为容易引起注意,也比被直接发现身份强很多……至少这白衣公子的形象再怎么惹眼、再怎么引起竹真怀疑,也只在出现的时候。其它时候,她不说,没人能想到她迟染身上。

想到重生以来要改变的第一件事,迟染不免以手扶额——当晚的人必须找到,且找起来不会容易。可她如今半点势力也无,母亲又在外地,凭自己动手找人是天方夜谭。再说官府,迟染也明白母亲不在的情况下,靠官府要等到下辈子的。

迟染回到府中只歇息了一下、止了呕吐的感觉,就不假思索直接翻了全部家底,数了数全部私房钱——微微一笑。还好,把值点钱的私物都卖了,再从府中库房里搬点东西,刚刚够一次麟游阁的佣金。

“紫木,与库房的陈管事登记一下,拿两三个金银物件出来,与这些一起卖了……记得卖高价。”迟染心情良好地把几张现成的银票揣起来。

“是!小姐……”紫木先是习惯性地应下,随即又感觉不对——难道小姐又闯了什么罪行?老主子为官清廉,这么下去商家出身的先主夫留下的家底迟早要败光啊!于是停下身来,瞪大了眼睛,出口问道,“小姐这是要?”

“人生在世,及时行乐不如积些阴德……”这话真矫情,不过她还是得作出满腹感慨、看破人世沉沦的样子,“卖好了随我上青龙庙烧香,上些香火钱,为娘亲祈福。”后半句语气绝对要一本正经、十分虔诚!

“额……是,小姐!”紫木被迟染的忽然之举惊到,愣了一下,立刻应下来去准备。不管多败家,鬼神之事一旦说及,拦下可是要冒犯的。不过……紫木挠挠头看看天——好像自从某天下午睡了一觉,小姐越来越不按常理出牌了……

麟游阁是一个迟染活了两辈子也找不到幕后主子的地方,也是出钱拿命最方便快捷的地方。麟游阁能付起佣金的人不多,但还不算少。关键是,知道它的人很少。迟染至今也只能判断出一点——麟游阁有朝廷背景是一定的,但绝不是听命于女皇的。

卖东西筹钱花了半日时间,第二天迟染真的带上银票去青龙庙了。因为这麟游阁的联系方式,正是在青龙庙中。而付钱的方式,是捐香火钱。听闻麟游阁从来不从香火钱中将佣金取出,而是与其它香主的钱一起用作继续修缮青龙庙、广布善事。

迟染此番去联系麟游阁反倒不用易装——因为没有必要。不管她穿成什么样子,麟游阁的人必然能在分毫之间辨别出她就是迟染。

这机构如此变态。迟染记得上辈子,因为好奇心强、一时手贱,趁接她生意的人不注意揪了几根对方的头发,结果立刻口吐白沫差点丧命在那里……最后付了两倍的佣金换得解药,当然,这钱还是竹真的钱,又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地。

进青龙庙,上香,捐香火钱……一切看起来和其他来上香许愿、祈求风调雨顺的善男信女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要对一边执掌香火的僧女说一句:

“大师,昨夜住持大师曾邀我共谈苍生事。”

僧女于是问:“苍生为何?”

迟染答:“人,非人。”

“施主为何?”

“非人。”迟染说完,暗骂编这接头暗号的人忒小气——找他们一回就得骂自己一回。

然后,就会有人引去,蒙眼,坐在一顶轿子里被人抬着入密道。再出来不会在庙中,会在麟游阁。见到的也不会是住持,而会是麟游阁的人。

麟游阁,人人都带麒麟面具——麒麟本是祥瑞的神兽,偏偏那面具形象可怖。迟染看不出此番接待自己的人,与前世见到的是不是一个人。因为她们衣服装束都一样,听闻身形即使不一样也用易装手段伪装得一样了,连头发都一样是白的……不过迟染这次不敢乱揪了。

迟染当场在纸上写好了诉求,按下手印,交个面前的人。

“以何物换?”这声音苍凉有如假声,传到耳边时渗着凉意。与迟染前世见到的没有什么不同——但这非人类一样的声音,也是麟游阁的共同特征,丝毫不能据此判断是不是一个人。

“银票。”

“银票为何?”

“香火。”

“香火为何?”

“苍生。”

于是,交易达成。对方微微点头之后,迟染满身冷汗——还好,暗号未变。麟游阁暗号,一百年一换。迟染能顺利进来,并不能完全说明后面的暗号仍未变。而中途说错,将永远留在麟游阁。成为永远不见天日的活死人,或者真正的死人。

迟染一度觉得这形式古怪又老套。这整个对话中,唯一能变的,只有银票二字。可以换做金银,甚至于更珍稀的东西。但之后必然归结于香火。也因为丝毫不能差错的古怪对话,中间但凡一句话答错的人,便再也走不出麟游阁。

多一个举动的人,同样走不出麟游阁。迟染一直都怀疑自己前世能出去,最后还能跑能跳没痴傻没残疾,除了那两倍佣金之外,竹真一定许了麟游阁更有价值的东西——而且是价值难以估量的东西。

当时的迟染一度为这无证据的推测隐隐高兴。现在看来,这没什么真实证据的推测,即使是真的,也不过因为当时的她有更大的利用价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