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寻:“苏杭,我把你变脏,好不好?”

俞苏杭心中一凛。

她面色苍白,在客厅黑沉夜色下,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靳寻不由就想,她是害怕他多几分,还是厌恶他多几分呢?

他忽而又笑了起来,酒精的作用下,他的笑声带着可怖的颤音。俞苏杭看着他狂笑的眼,胃里翻腾,突然就恶心犯呕起来。她脸上故作平静,悄然将手往沙发前面的玻璃茶几上伸去,她进来的时候注意过,茶几上有个烟灰缸。

她手臂还没离开沙发,靳寻却突然放开了她。只见他摇摇晃晃地起身,而后瘫坐在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俞苏杭心脏乱跳,她显然是受到了惊吓,慌乱地坐起身子来,收拢好大衣。她正要离开,靳寻突然开了口:“俞苏杭,你知不知道,我嫌你脏。”

俞苏杭看了靳寻一眼,不知他是受到了多少的刺激,此刻看起来竟显得有些疯癫。

靳寻似是在对她说话,又像是在呢喃自语:“被钟声碰过的东西,能干净到哪里去?”

俞苏杭没有理会,她此刻只想尽快离开这里,起身往大门的方向走去,靳寻的声音又在她身后响起:“俞苏杭,别以为钟声就比我干净。我身体脏,他的心更脏。”

他的话并没有能使俞苏杭停住脚步,她一路走到大门处,开门出去,将靳寻话里的最后一个尾音夹断在重新合上的门缝里。

客厅里又重归寂静,靳寻怔怔地坐在沙发上,耳边一切都没有了声音,就连他自己的呼吸声都仿佛被掩埋在夜色当中,一点踪迹都没有,那种感觉就好像……好像他是个死人,全身的血液停止流动,没有温度的皮肤,冷冷的,比冬夜里的风和水还要冷。

他突然就想起几年前的一个早晨,巴黎明媚的阳光毫不吝啬地将街头铺满。

那个时候,他已经跟俞苏杭认识有些时间了,对她的印象是漂亮、坚强、淡然、随性。

她像是无欲无求,却偏偏对婚纱设计有一种过分的执着,执着归执着,却似乎并没有野心,她既想成为一名出色的婚纱设计师,又并不期盼能够声噪四方、名扬海外。

对那样的俞苏杭,靳寻不是不动心,只是俞苏杭总是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她对他的态度永远是三分礼貌七分疏远,这反而调动起靳寻人性中并不光明的一部分,使他对俞苏杭越发感兴趣起来。

感兴趣归感兴趣,可他还是有耐心的,他耐心地等在俞苏杭身边,所有的攻势都是温柔、磊落的,直到那个阳光大好的早晨,他的耐心、温柔、磊落突然间就开始不那么安分了。

说起来,本来那只是一个平常的早晨,要说不平常,顶多就是阳光比以往时候更浓烈点。

他跟俞苏杭走在街边,至于在说些什么事,时间太久,他已经忘了。

只记得后来两人刚分开走没几分钟,突然就有车朝他撞来,当时靳寻还没能及时反映,就被突然冲过来的俞苏杭重重推了一下。

两人都没大碍,横冲直撞的司机醉驾,车子撞到路边上的电话亭。

一场虚惊,却因为是与死亡擦肩而过,而变得意义非凡起来。

“她刚才不顾性命来救我。”这是靳寻脑袋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他那时心里是有激动的,可激动之色还没上脸,便看到俞苏杭蹲在路边上,抱头大哭起来。他以为她是惊吓过度,刚要上前安慰,听到她用哭腔在念叨:“阿声……阿声……阿声……”

一句一句,一顿一顿,压抑的悲切。

那瞬间,靳寻内心深处那个被捂了很久的口子,像是突然被人蛮横地撕裂开。

阿声,一个人的名字。

“是在救他,还是在救那个阿声?”这是靳寻脑袋里冒出的第二个想法。

他最后的想法是:“她和所有人一样,只把他当成影子,忽视他,冷落他,危险时候选择牺牲他。”

因为对往事的回忆,使得靳寻的脸孔在半明半暗里显得有些扭曲,他眼神像是淬了毒,心里情绪更加古怪起来,人性当中的阴暗面逐渐做大。

如果她没有那么爱钟声,如果钟声并不爱她,那或许,他心里的恨能减轻一些。

可他到底在恨什么呢?靳寻自己也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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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靳寻公寓出来,俞苏杭刚出电梯,看着迎面走来的女人,她愣怔一下。

女人化着明烈的妆容,窈窕的身材被一件烟灰色大衣裹住,细高跟踩在瑟瑟寒风中,颇有几分妩媚味道。

与当年那个胆怯、朴素的女孩恍若两人,但俞苏杭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