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将军且慢。”朱寘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仇钺停步转身,低声问道:“王爷有何吩咐?是了,王爷定是要亲自捉拿我送给宋楠处置了,卑职绝不会反抗,任凭王爷处置便是。”

朱寘鐇站起身来走到仇钺身前,双目紧盯着仇钺的眼睛,似乎要看出仇钺心中的秘密,仇钺不敢与之面对,垂头不语。

“仇将军此去将如何应对锦衣卫的缉拿呢?”朱寘鐇微胖的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表情,似乎是微笑,又似乎是嘲讽。

“卑职自然是去投案了,那宋楠要缉拿我,卑职也是毫无办法,便是逃走也无济于事,那会拖累我妻儿家小,这是我绝不想见到的。”

“仇将军从军多少年了?”朱寘鐇忽然声音变得温柔,问起了不相干之事。

“卑职……自十八岁袭父百户之职到如今已经在军中二十五年了……”

“嗯……二十五年,人生有几个二十五年?仇将军也算是将大好年华尽数奉献给了大明朝,二十五年时间,仇将军从百户到游击将军之职,也算是升迁比较快了。”

“卑职惭愧,皇恩浩荡,但卑职终是有负皇恩,犯下如此大罪。”仇钺满脸羞愧。

“仇将军这一辈子杀过多少人?”朱寘鐇又开始问些不相干之事。

“这个……卑职记不清了,卑职身在边军,和鞑子作战无数,亲手杀死的人恐有几十个。”

“几十个,不算多。但若算上你下令后造成的死伤人命呢,该有多少?”

“这个……卑职无法回答王爷,恐只能说是不计其数。王爷问这些作甚?”

安化王负手不答,继续问道:“仇将军受过伤么?”

仇钺点头道:“受伤无数,数次差点死去;十年前贺兰山北山口关隘一战,卑职被鞑子箭支射穿右胸,险些丧命。八年前,东山口长城隘口之战,腰腹处被鞑子弯刀看穿,当时肠子都流了出来,但卑职还是侥幸活了下来。这些都是大伤,若说小伤小疤的,卑职全身上下无一处完好之处,大大小小有上百处伤口……”

安化王哈哈大笑,看着仇钺道:“仇将军似乎对你的过往很是骄傲呢。”

仇钺垂目道:“卑职只是尽职尽责守卫大明边镇。”

安化王轻声道:“你为大明尽责,大明对你如何?你杀鞑子无数,数次死里逃生,全身都是伤疤,但这二十五年来,你不过是拿命驳了个游击将军兼指挥使的从四品官职罢了。现如今,因为你酒后误杀了一名女子,你二十五年奋斗的这yiqie都将烟消云散,你觉得公平么?”

“这……卑职没想过这些。”

“你没想过,本王却替你想了,你拼了命的保卫宁夏镇上下数万百姓,某种程度上说,他们的命便是你给的,如今你只是误杀了他们本该被鞑子夺取的性命便要被锦衣卫拿办,而朝廷在此时却绝不会想起你之前拼命保护他们的行为,你觉得公平么?”

“这……”

“你花了二十五年的时间,搏命取得了一个小小从四品官职的地位,且不论你是否会失去他,但以此事而论,有人不需流血流汗,只靠钻营溜须便可在数年间封侯,成为朝中重臣;你觉得你这二十五年的奋斗跟别人相比公平么?”

仇钺脸色茫然,摇了摇头道:“王爷,卑职岂会跟他人攀比,卑职只是尽力罢了。”

安化王呵呵笑道:“愚蠢,这便是你仇将军的悲哀,你活了大半辈子,却没想明白这一辈子该怎么活。你尽力效忠的大明朝在你误杀那名女子的那一刻便已经抛弃了你,你还念念不忘尽责尽力当真可笑。要拿你的宋楠十几岁便不费吹灰之力当上了锦衣卫指挥使,二十一岁便成为我大明朝尊贵的侯爷,相较于他,你这辈子活得真没意思。”

仇钺咬着下唇道:“人家有人家的本事,卑职没那个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