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延北闭了闭眼睛,过了几分钟才微哑着嗓子缓缓开口道:“佳兮,你要我怎么做……才能给我一次机会?”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接着说下去,“我知道……知道……你可能暂时会不那么希望接受我,但是没关系,我会努力对你更好直到你愿意嫁给我为止,好不好?”

谭佳兮自始至终垂着眸子只盯住食物,表面一如既往地平静,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整个胸口都像是被浓厚汹涌的脏水压着,让她恶心得喘不过气来,只有食物能够一如既往地慰藉她。其实很多事情只要不仔细去回想,总能忍过去的,总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自己的生活的,她就是反复如此长大的不是吗?只是……刚刚与沈一瑜的谈话让她不得不想起沈忘,心里被扰得有些乱,他应该已经回原来的家了吧,房子没有退,里面的东西也没动过,他向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什么时候让她多操过心?可是天冷了,他有没有钱交暖气费?她好像没留什么钱,他从小就禁不得冷,如果被冻病了怎么办?他一直身体就不像其他男孩子一样那么壮实……想到这里,谭佳兮有些烦躁地把筷子搁在餐碟上,她咬了咬唇犹豫不定地抬起头,看到沈延北那张虽然狼狈却依旧俊美优雅的写满悔意的脸,心中的恨意便如熊熊烈火一般吞噬了她对沈忘的所有念想。

“怎么?”沈延北被她阴郁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勉强拉扯了一下唇角才故作轻松地半开玩笑道,“你不会是真的要我死了才满意吧?”

谭佳兮一言不发地眨了眨眼睛,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沈延北尴尬地任静默蔓延,突然回想起那片锋利到足以割伤动脉的刀片,心窝一阵发酸发疼,可她一句话不说,他的感觉便如同一个面临可能被判死刑的人迟迟得不到宣判,等待的痛苦被无限延长。

谭佳兮吸了口气低下头,重新开始慢条斯理地吃盘子里仍然温热的菜。

“我……我知道你心里可能会有一些恨我当年……对你做了一些错事,”向来能言善辩的他居然在一个女人面前连句完整的话都不能说流畅,连他自己就忍不住自嘲地拉了拉唇角,然后沉着嗓子发出几声干巴巴的笑来,不知是在安抚谭佳兮还是在安慰自己地道,“你别多想,我没有在质问你什么……我当然明白,你再怎样,总不至于恨我到要我的命的,因为那样……那样你最初不可能做到一直对我那么好,你比我交往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好,一个人怎么可能有那样的耐心恒心折磨自己去对一个痛恨至死的人好呢……”

“你其实不用跟我说这么多,反正我答应不答应,都是你说了算的,我现在既没多少钱,也没什么朋友,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你想把我怎样难道不是随你高兴?”谭佳兮毫无语气地说着。

沈延北听她这样说反而更加觉得难受,他要的当然不是这个。

谭佳兮的手机就在这时候突兀地响了起来,她一早调成了震动,放在包里任它嗡嗡响着并没有管,若无其事地在那吃东西。

“手机……不接吗?”在第五次响起来的时候沈延北终于忍不住问道,“或许有什么急事?”

谭佳兮夹菜的动作稍微顿了一下,然后耸了耸肩,拉过自己的包将手机掏出来,点了接听然后把手机搁在桌子上。

“哎呦佳兮啊,你可算接电话了,你爸的病越来越严重了,这边的医疗费太贵,你赶紧打点钱过来。”王晓静尖细的嗓音因为焦虑而更加刺耳地从听筒里传出来。

”我没钱。“谭佳兮简短地说,“能给你的全给了,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你没钱?我看你是不想管我们了!谁把你养那么大!啊?白眼狼!良心都给狗吃了!你爸马上就要不行了,你跟我说你没钱?没钱就去卖啊!你不是最擅长干这吗?……”

王晓静还在对面骂骂咧咧,谭佳兮眼皮都没抬一下地低着头往嘴里夹东西吃,沈延北在一旁听得整张脸都绿了。

“需要多少钱?”沈延北再也忍不下去把电话接了过来,他不知道一个母亲怎么会用这么恶劣的字眼侮辱自己的女儿,但他感觉他不能坐视不管。

谭佳兮“啪”地将筷子拍在桌上,起身迅速夺过手机,面无表情地对王晓静说:“骂够了赶紧去准备准备后事,力气留着哭丧的时候再用。”说完便挂断了手机扔回包里。

“你疯了?人命不是闹着玩的,那是你爸!”沈延北难以置信地盯住她,“佳兮,无论怎么样那是你爸,你这样以后会后悔的……”

谭佳兮弯了弯苍白的嘴唇,轻笑了一声:“沈延北,你给她钱我也不会感谢你的。你不会知道我有多恨他们,我恨他们恨了十几年,我恨不得那个龌龊的男人和那个贱女人外加她那个废物儿子都去死,但当我听医生说我爸是a1-抗胰蛋白酶缺陷症引发的肝癌需要肝移植的时候,我还是去做了配型检测,很可惜,不符合,其他亲戚早就躲得远远的了,我不知道她那个儿子是什么结果,但照她以往的做法,就算她儿子符合她也舍不得让她儿子动手术的,现在她要钱估计只给自己存钱留个后路,就算这样我还是给了她很多钱,她这样继续贪得无厌,我没钱陪她玩了,这些事我不会有任何后悔。好了,不要再说任何话哄我了,我烦得很,我又不是小姑娘,我明明是一个离过婚的女人啊,吴思聪当年说的比你好听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