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份的时候,谭佳兮轻而易举地被录取进了鼎鼎大名的Z大,读法律。

Z大的学生都是各路名校汇集的佼佼者,个个清高自傲,谭佳兮初中辍学,久不碰书本,自然格格不入,校内又疯传她是被高官干爹包养,名声一下子就差到极点。可她从来不辩解力争,也不避讳介意,平日里又平易近人,遇事温和谦逊,几番之后竟是无人看低了她,甚至渐渐左右逢源,连最初说闲话的人都开始十分不好意思地觉得过意不去,那些乱七八糟的风言风语很自然地就平息了。

谭佳兮其实最不避讳的就是别人说她闲话,有人说证明你有存在感,至于闲话内容的真假又何必较真。就像怀着沈忘的那会儿,她日日精神极度紧绷,恐慌地看着肚子一点点隆起,觉得那简直像是埋在她腹腔里的畸形肿瘤,她怕被人看到这副怪异的模样,她怕被人鄙夷,被人瞧不起,怕从此太不起头来,可是讽刺的是,直到生完沈忘,她的生活还是跟平常一样,庸庸碌碌,平淡无奇,彼时她不过是城市角落的贫穷家庭里不受待见的瘦小女孩,甚至没人有兴趣多看她一眼,又谈何议论她。

韩思琪是谭佳兮在Z大的第一个朋友,韩达企业的千金,法律系的系花。她会跟谭佳兮成为朋友,是因为谭佳兮够漂亮,招人喜欢,站在她身边不至于太过寒碜,当然,也不会盖过她的风头。

韩思琪的脾气像一只孔雀,无时无刻不喜欢炫耀,常常有事儿没事儿就跟谭佳兮秀她新买的包包,鞋子,手环,谭佳兮对此没有研究,也没有兴趣,她只知道沈延北送她的肯定不会太差,但她通常只是很配合地露出艳羡却又茫然的眼神浅浅地笑,不会让韩思琪觉得扫兴,也不会让韩思琪有继续说下去的*。

韩思琪自己的目标本来是进军娱乐圈,但家里极力反对,所以才勉强读了法律,但她自己不气馁,信誓坦坦地说要通过大众的选秀节目脱颖而出,结果次次都是打酱油。

她日日都很“忙”,于是谭佳兮自然就成了替她完成平时作业的那个,谭佳兮又向来一丝不苟,常常自习到很晚。

她从来没有想到会在学校门口碰见沈忘,在这样的情境下,简直戏剧化到可笑。

沈忘很随意地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衫牛仔裤,面容英挺俊俏,笑容温柔可掬,在Z大门口摆了个小摊,卖各种类型的纸张文具。

摊子不大,围得人倒是一大堆,而且大部分是一群眼睛里闪着光的女大学生,借着买东西的名义不停地跟细皮嫩肉的小美男搭讪,个别女生的男朋友在场还会时不时地插一句话,大概都觉得这么小的男孩子也构不成什么威胁,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沈忘通常就笑笑,唇角斜斜地勾起,笑得格外有味道,也不怎么说话,但说话必是好听话,哄的那群无比花痴的大姐姐不停地掏腰包。虽然每个人花的钱都是小钱,可是天天都那么一群人加起来也不是个小数目,沈忘几乎每天都能净赚个几百块,足以维持他的日常花销。

谭佳兮站了好久,气得全身发抖才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时间已经很晚,路灯齐刷刷地逐渐亮起来,人影绰绰,行人匆匆,沈忘几乎又卖光了,正在收摊,察觉到有细长窈窕的影子驻足在他跟前,他温和地笑着抬头说:“姐姐明天再来吧,今……”

看到谭佳兮的那一秒,他的笑容僵持在嘴角,变成一抹讽刺的弧度,垂了眸子继续收摊。

“卖笑卖得很熟练嘛,等你大一点儿是不是敢去卖身了?!”谭佳兮压抑着全身的怒气低声吼。

沈忘没理她,兀自收拾着东西。

“我给你的钱那么多还不够吗?!为什么要在大街上做这种事情?!”谭佳兮揪着包的手一阵冰凉,不停地颤抖,如果现在有皮带,她恨不得抽死他。

沈忘收好了东西,却被谭佳兮死死地挡住路。

“这位姐姐有什么事吗?”沈忘耸了耸肩。

“我是你妈!”谭佳兮恶狠狠地揪住他的胳膊。

沈忘被她拉得踉跄了几步,狠狠地吸了口气才对上谭佳兮盈满怒意的美眸,一字一顿:“我没妈。”

“沈忘你在大街上卖东西你不觉得丢人现眼吗?”谭佳兮咬了咬唇,气的眼眶都红了,“我给你那么多钱就是让你在大街上摆摊的吗?”

“关你什么事儿?我自己赚钱自己花,我觉得比你伸手跟别人要光荣得多。”沈忘觉得谭佳兮简直不可理喻,好像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绕开谭佳兮继续往公交站牌处走。

“以后不许摆摊,被一群饥渴的女人围观你就这么高兴?你缺多少钱,你说,我给你。”谭佳兮紧追了两步跟了上去,愤愤然地说。

“那十万块我一分都没动,你如果想要随时可以拿回去。”沈忘自顾自地边走边说,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

“沈忘!”谭佳兮愤懑地顿足。

“啊对了,请你搞清楚,就算我丢人,丢的也不是你的人。”沈忘回头看了她一眼,身手利落地上了公交车。

谭佳兮闻言站在原地抖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愣愣地看着公交车上挤满了人,硬是把沈忘瘦削的身影给淹没了。

她对着公交车慢慢消失的地平线失神良久,胸口闷的她喘不过气来。

“佳兮。”一个娇美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他是谁?”

谭佳兮一慌,猝不及防地回过头,看到面色不善的何灵珊,吁了口气才自然而煞有介事地说:“远房表弟,家境不太好,我想帮助他还不接受。灵珊,好久没跟你出去玩了。”

何灵珊冷笑,抬起胳膊便一个耳光扇了过来:“谭佳兮,你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