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有来人,张霁娘瞬时张开嘴,大声唤道,“救命!救命呀!曹家的贺含钏要杀我!”

含钏紧了紧手里的刻花刀,脑门子上冒了一层汗——杀人对她来说,不是甚熟练工种,毕竟这种对技术要求颇高的行当,吾亦无他,唯熟练尔。

饶是如此,含钏看向张霁娘的眼神里,当真动了杀机。

如若当真被撞破,她该如何解释?

含钏深吸一口气,一只手拿刀,一只手紧紧捂住张霁娘的嘴,亦步亦趋往后退。

灌木丛窸窸窣窣一阵声响,含钏心尖尖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虽说杀人越货不是头一遭,可在旁人注视下杀人越货,又是另一档子事儿了呢!

含钏屏气凝神,注视着不远处的灌丛,树叶子逗了三抖,随着声音越来越近,边上的枝芽坠得越来越低。

含钏死死捂住张霁娘的嘴,弯着腰将刀架在张氏的脖子上,恶声恶气威胁,“只要敢出声,你必死!”

叶子窸窸窣窣的。

含钏心里“咚咚咚”敲鼓,深吸两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含钏!”

灌丛里的声音传过来。

含钏手一抖,闷得一声割破了张霁娘的喉咙,手上感触到一股子暖呼呼的热流,猛地一抬头。

呼——

是左三娘和齐欢。

齐欢正架在那凶神恶煞老嬷嬷的背上,叫她动弹不得。

脸蛋圆圆、眼睛圆圆的可爱小姑娘,正骑在一个老太婆的背上,盯着含钏眨巴眨巴眼睛,脸上还泛着果酒残留的红晕,“唉啧!还真是你!刚我晕得迷迷糊糊的,听外头有响动,两巴掌把左三儿打醒,一路顺溜着过来找你!又看这老嬷嬷贼眉鼠眼往外跑,我一个飞身扑过去,这才将她制服!”

含钏也眨巴眨巴了眼睛。

张三郎那狗儿子,何德何能!

小尚姑娘就是个能文的武状元呀!

左三娘跑这么一长段路,酒气随着汗消散了,再看含钏手里拿着刀,张霁娘脖子淌着血,一个像怒目金刚,一个像泥坑落汤鸡。

左三娘眼珠子一转,伸手把含钏拽了过来,揪住张霁娘的头发,顺势往下拖,一边拖一边漫不经心给含钏揉了揉脸上被揪肿的那块肉,“这是怎的?”

再看含钏耳朵被揪得红紫一片,裙摆和衣裳湿哒哒一片,沾满了泥沙,手上力道加重,扯着张霁娘的头发随手东南西北地四处拉拽,左三娘冷哼一声,“不长记性!曹家姑娘敦厚,你便指着软柿子捏?”余光瞥见了那水塘子,恶火心中起,“你倒是一招鲜吃遍天?是又预备让曹家姑娘湿透了衣衫被人看呢?!大家伙都是圈子里的人,怎么就你坏得入了骨呢!?”

含钏抹了把脸。

张霁娘捂着头皮“哎哟哎哟”直叫唤。

含钏蹙了眉头,神色有些恍惚。

半蹲着身子,披头散发,头皮被揪得发红,脖子上还有道剌开血线的人,真的是张氏吗?

梦里,那个将她压得死死的,让她喘不过气的人吗?

那个看上去尊贵得就像天边的神仙的人吗?

那个可以随意决定她生死的人吗?

含钏站在原处,如同一个沉默的旁观者,看着张氏满脸泪痕地捂着头皮求饶。

面对梦里对小秋儿施暴的内侍,她可以毫不犹豫地做出反应;面对穷凶极恶的吴三狗,她可以一边流血一边死死咬住他;面对手段凶残的裴七,她可以拼了这条命,与之同归于尽。

可面对张霁娘,她总觉得心头压了一块重重的石头。

张霁娘就是她的鬼压床,就是她的梦魇,就是她的心悸。

可如今...

含钏手里紧紧攥住刻花刀,眼神从迷茫变得清晰,沉沉地吐出两口浊气,好似将积压在胸口的那块石头彻底推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快与从容。

左三娘死死揪住张霁娘的头发,听张霁娘直呜咽,便不耐烦地扇了两个清脆的耳光,怒斥道“闭嘴!”,紧跟着抬头看含钏,“钏儿,你也甭心慈手软,今儿个若不是你自个儿有股子憨力气,死的就是你。现在说说看,如何处置...”

“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含钏截断了左三娘的话,缓缓抬起头,露出了坚定的眼神,“她想对我的做的,她对那个无辜的小官之女做的,不多不少,如数还给她。”

含钏上前一步,拿起刻花刀,轻轻挑开了张霁娘的衣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