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提刚走近,还没出手推搡,崔氏便急忙往后一缩,嘴里嘟嘟囔囔往外走。

钟嬷嬷跟在崔氏身后“啐”了一口唾沫,转过头便看含钏恨铁不成钢,“你打得骂得,偏偏一记耳光教训了事!掖庭里是白待的?再不济当场将她捆了送到晓觉寺去,难不成你师傅还能说你一二三来?”

含钏摇摇头。

白爷爷老家虽是四川,骨子里却是地地道道的北京爷们,老辈儿的面不能丢,她是徒弟岂能插手管上自家师傅的家务事?更何况,还是越过师傅管教他的儿媳妇!?再者说,崔氏好说歹说是四喜的亲娘,白爷爷要送寺庙也好、送回老家也好,这是白爷爷做出的决定,四喜回过神来再怨怪再怨怼,也不能怨自己的爷爷。

可若这决定是她做下的,四喜难保不怨她。

再好的朋友,再铁的哥俩,也不能生这些嫌隙。

含钏拍了拍钟嬷嬷的手背,轻声道,“咱们好歹还要同四喜交往的呀。”

钟嬷嬷想了想,明白过来,叹了口气。

这家务事最难办。

也不知白爷爷是怎么想的。

那老头子看似倔,心里却是软的,否则也不会纵容崔氏这么些年。

钟嬷嬷的担心,在第二日便被打破。

含钏照例起床后去服侍白爷爷,却见白爷爷手摸摸索索的,从被褥下翻出一张纸来递给含钏,老头子是一天更比一天好,今儿个说话又比昨天稳当,“...昨儿个我托孙大夫写的,印了爷爷我的手印,我打听过了...这也作数...你拿到京兆尹去,照着办...谁也不能说什么。”

含钏低头看。

说把崔氏送到香山上的尼姑庵,每年的供给还是白家出钱给。

这尼姑庵,含钏知道。

专门接收北京城里无路可走的寡妇或是被宗族抛弃的妇人,或是小户人家失节失礼的姑娘,以前张氏就这么恐吓过她,说她若是不听话便将她送到尼姑庵。她被吓了一大跳,后来问了问才知,那尼姑庵规矩甚严,进了里面要是没生死大事,一辈子都踏不出庵门,住持还时不时接一些缝补、粘盒的营生回去给这群姑子做,以贴补尼庵的嚼用。

是个很清苦孤独的地方。

含钏看了白爷爷。

白爷爷眼眶里包了眼泪,老人家再开口语声哽咽,“若她听劝,又何至于走到今天这步!四喜要娶媳妇儿,你是小辈儿,大郎身子骨很不好,待我走了,白家再没人压得住她...这次这场灾祸暂且不谈,我是担心四喜往后的日子...”

四喜不能不听母亲的话,四喜媳妇儿更不可能不敬婆母。

等白爷爷百年,这白家还真是崔氏当家。

这祸害!

含钏捏了纸,带上拉提便往铁狮子胡同去,饶是崔氏又哭又叫又闹,拉提一个大圆布兜子塞进她嘴里,便只剩下呜咽咽的声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