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太医和徐慨坐在屏风外吃小点,孙太医绷了一整天,如今吃了热腾腾又香极了的点心,不由放松地抒了一口长气。

含钏端了根杌凳,坐到白爷爷身边,白爷爷脸上卡白,眼睛紧紧闭着,嘴唇上翻起的死皮泛白,手也放在被子外。

白爷爷的手,布满了老茧和伤痕,有刻花的小刀划伤的长口子,也有切骨头的砍刀留下的深可见骨的伤疤,短短的指甲缝里、指缝间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

含钏抿了抿唇,起身润了帕子,拿起白爷爷的手一点一点将那些血迹擦干净。

含钏瘪瘪嘴,悲从中来,又有些想哭。

阿蝉跟她说,病人在床上躺着时,不能守着他哭,不吉利。

含钏张大嘴巴,深深吞了一口气,将眼泪死死憋了回去。

夜已经很深了。

孙太医就歇在了隔壁的暖房,若有事便去叫醒他即可。徐慨让含钏去软榻上歇歇,含钏很坚决地摇了摇头,徐慨没法子,屏风后又窄又狭,两个人挤在病床前对病人也不好,徐慨便绕到屏风后,趴在桌上守着。

白爷爷的呼吸非常不均匀,一会儿轻一会儿重,含钏握住白爷爷的手,趴在被褥上。

昏昏沉沉的睡意袭来。

含钏一闭上眼,便如同跌落进一个充斥着辛辣药膏味与苦涩汤药味的棉花团里。

“叮叮——叮叮——”

打更的声音!

五更了!

五更了!

含钏“蹭”地一下坐起身来,脑子从没这么清醒过,手极其利落地先去探白爷爷的鼻息,紧跟着便去靠上了白爷爷的额头。

含钏愣了愣,再反手摸了摸自己额头。

是...是退热了吗!?

含钏将贴在白爷爷两颊的冰袋稍稍往后撤了撤,在心里默数了十个数,再颤颤巍巍地用手背贴了贴白爷爷的额头,是..是退热了!

一声尖叫被含钏遏制在了喉咙口里!

退热了!

救回来了!

救回来了!

含钏快步绕过屏风,见徐慨睡眼惺忪地正起身迎着她而来,便不由自主地一冲上去,双手紧紧环抱住徐慨,语声带了哭腔与狂喜,“爷爷的热退下去了,你知道吗!爷爷活过来了!”

徐慨呆愣在原地。

含钏抱得太紧了。

厨子出色的手劲和腕力,徐慨从快要折断的胳膊上得到了深刻的体会。

小姑娘抱得很紧,说了那番话后便再没了声响,徐慨低头看含钏的脑顶门,小姑娘后背正一抽一搭,又哭了...徐慨迟疑半晌后,轻轻抬起手臂,再轻轻地落在了含钏略显单薄的背上。

一下一下,顺着气儿往下捋。

含钏将头深深地埋在了徐慨的胸前,手紧紧揪住徐慨的衣角,眼泪鼻涕糊做一团。

将合未合的窗棂缝隙中,透露出一丝又一抹的微光,天儿真正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