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尽黄昏,周若素与温婉两个沐着晚霞,彼此向对方走来。

两人愈走愈快,觉得那道相隔几米的甬道太过漫长,到最后渐渐变做小跑。待到最后,温婉终于抓到了周夫人纤细的胳膊,母女二人幸福地拥抱在一起。

温婳独自一个人立在门口,阴沉沉地瞧着这幅母女拥抱的场面,好似醍醐灌顶。她恨恨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温婉,我道是谁那么大的能耐,果然是你。什么与这贱婢多年疏远,什么老死不相往来,原来都是做给府里看。”

娘亲再不受制于人,温婉如今充满底气。她恬柔地笑着,嘴角含着深深的讥诮:“四姐姐说错了,是谁给我娘亲下了药,你心知肚明。伯爷嗜赌在先,他若不是自己愿意,谁又强按着他问别人借银子?所谓自作自受,自来天理昭昭,疏而不漏。”

温婳双手攥成拳头,将银牙咬得咯咯作响,愤然喝道:“纵然父亲有错,你也不能挖下这么大的坑等着他跳。温婉,你封号为端仪,这等枉顾生父的事体,如何为端正、如何为守仪?”

急怒之下,温婳口不择言,竟拿着温婉的封号做了文章,想狠狠碾压她一脚。

“放肆,郡主的封号是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所赐,岂容他人非议。温四小姐,你是嫌自己的命太长,活得不耐烦了么?”温婉身边的沉香伶牙俐齿,打蛇专打几寸,冲着温婳脆生生地开口。

温婳憋得满脸通红,却也晓得自己方才确实失言。她不敢死揪着这个不放,只恨恨冲温婉说道:“你记着,咱们的姐妹情份自此恩断意绝。再往后见面,伯府只当从来没你这个人。”

“说得好”,温婉轻轻击掌,含笑而立。

融融晚霞盘旋,衬得她整个人似霓裳仙子一般,显得高高在上:“咱们自来便没有姐妹情分,你不必做些义愤填庸的样子。至于说到父亲二字,早在我母女濒死之际,伯爷选择了漠视不理,便是自己亵渎了这个称谓,不要也罢。”

周若素不发一言,只微笑地倚在温婉身边,听着她与温婳唇枪舌剑。

多年的郁闷一扫而光,周若素脸上漾起幸福的微笑。她将目光投向天边最后一缕夕阳,畅快地呼吸着伯府外头新鲜的空气。

母女二人都不再理会依旧喋喋不休的温婳,早有温婉带来的仆妇殷勤搀起周若素的臂膀,将她请到车上。温婉也就着沉香打起的帘子上了车,暖暖偎依在娘亲的身旁。

雾霭斜阳深照,马车一路缓缓而行,径直往朱雀大街上新开的周府驶去。

此前周老爷子早早使人瞧了皇历,腊月初一那日诸事顺遂,他们择了初一搬迁,一家人都住进了朱雀大街的宅子,单等着迎接周若素回家。

温婉的本意是想着大约娘亲愿意独居,特意在两所宅院中间加了扇月亮门,又送了娘亲几名得用的仆妇,想要娘亲过几年安闲的日子。

周若素却觉得二十余年不曾好生尽孝,如今苦尽甘来,终于熬得一家人团圆,再不舍得分离。她宁愿随着父母居住,而将另一处宅院让给了兄嫂与侄子,也好叫兄长安心准备明春的科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