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若素与温婉这对母女平日不常见面,血浓于水的亲情却愈加弥坚。

打从温婉入了宫,两人一直聚少离多,彼此只能远远守望,更选择了以这样淡漠的方式来捍卫亲情。其间默契,外人难以知晓。

童年的苦难里头,周夫人与她打理的花花草草是温婉生命中唯一的亮色。

也是因此,在那个飞雪簌簌的寒冬,即将痛失娘亲的恐惧那样锥心刺骨,才刚刚五岁的温婉大着胆子溜进襄远伯府的花厅,直接跪在了楚朝晖面前。

温婉将头倚在周夫人怀中,轻轻揽住娘亲瘦弱纤细的腰身,汲取着娘亲身上带有淡淡花香气息的温暖:“娘亲对阿婉的好,阿婉一直记在心里。小时候被伯爷与伯夫人责罚,都是您替阿婉挡在前头。”

该当唤一声父亲的人,十几年间带给这对母女的只有诉不尽的屈辱与磨难,从未给过温婉一丝一毫的呵护。

小时候,伯夫人嫌她是丫头生的孽种,不许她唤伯爷做父亲。如今大了,她却再唤不出那两个字,偶尔与周夫人提及,只以一句伯爷带过。

周若素睫毛上挂着晶莹珠泪滴,如蝴蝶的羽翼轻轻闪动:“护犊之情,人皆有之,娘亲但凡有一口气在,又怎能任由你受她欺凌。奈何人微言轻,让婉婉受了那么多苦。”

回想往事,母女二人不胜唏嘘,周老夫人也陪着落泪。

还是温婉拿手帕替周若素拭净睫毛上的泪珠,又忙着抚慰外祖母,暖暖笑道:“与娘亲好不容易见面,何苦提从前的伤心事,还须好生打算以后才是。”

朱雀大街的地契,连同温婉积攒的一些银钱,如今都交由外祖母周老夫人保管。温婉的意思,既然与苏氏族人恩断意绝,更不必东躲西藏的生活。

将朱雀大街的宅子略加修缮,赶在春节前入住,一家人和和美美过个团圆年。

老夫人打开温婉呈上的锦盒,瞧着里头满满当当的东西,眼圈蓦然一红。

当年沦落到卖女求生,是这对老夫妻最大的错误。好在如今苦尽甘来,周老爷子也怀了一颗平常心,安顺守礼地做着西霞的子民。

儿子周庭在贡院读书,凭着他的满腹锦绣,自然会有崭新的道路可走。

周老夫人听着女儿与外孙女商议着周若素的和离,眸中全是坚定之色,毅然决然站在了女儿这边。她沉声说道:“母亲不管什么《女德》、《女戒》,更不畏什么世俗的眼光,当年既是误入虎狼窝,就该及早退步抽身。”

漫说如今有温婉所赠的财物傍身,便是没有这些东西,周老夫人听听这些年女儿所受的苦难,又如何忍心叫周若素久居淤泥之地。

周老爷子在一旁默默听着,怅然没有出声。若放在从前,他早出声反驳,训诫女儿要晓得三从四德,如今却是挺了挺腰板,无言支持着女儿的决定。

周若素握着温婉的手,神情坚定而又果敢:“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你熟读《战国策》,当该记得那篇《触龙说赵太后》。娘亲不才,愿效法赵太后教女,我的婉婉也不逊于她的燕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