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寒颀长的身影在钱瑰脑海中渐渐变得模糊,纵然再有惊散月华的容颜,也辜负了从前与往后的良辰美景。

上元佳节瞧着青衫磊落的男儿与慕容薇并肩立在树下,那剪影如画的场面曾是钱瑰心底最深处的隐痛,如今却像随风扬起的尘沙,都归于天涯。

爱别离、求不得,佛经里的人世几苦本来难捱,钱瑰却忽然觉得不再刺心。她软糯的贝齿又一次咬上自己的朱唇,再一次泪流满面,却是大彻大悟。

只是一瞬间,情天恨海竟如过眼云烟,钱瑰经历了脱胎换骨的蜕变。

女儿脸上的决绝与刚毅都如一把钝刀子片片飞舞,凌迟着钱唯真那颗轻易不动情的心,叫他深深痛入骨髓。

为了钱府,女儿甘愿终身不披嫁衣,这更似是在向他婉转地道着歉,请自己原谅她往昔非苏暮寒不嫁的任性妄为。

曾经苍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家族大义面前,钱瑰真能抽刀断水,连对苏暮寒的情感都能拿得起放得下,这世间大约再无好男儿能叫他动心。

钱唯真听到此处,心间却是一动,约好的主意浮上心头。

秋凉天寒,钱瑰膝下虽有褐色团花的姜黄底子软毡,依旧有丝丝寒气从墨色的水磨石地面传到膝盖,钱唯真怜惜地扶起女儿,默默挥手叫她退了出去。

第二日一早,依着与钱唯真议定的计划,钱珏亲自送了陆氏与儿子出城。

送至十里长亭,瞧着驿道两旁一片杨柳依依,钱珏折了一根柳枝递到妻子手上,依依不舍地与妻儿告别。

宁儿掀起车帘的一角,从陆氏怀里探出头来,扬起一双胖乎乎的小手向着钱珏挥舞,脸上洋溢着烂漫的笑意:“爹爹早些来接我与娘亲回家。”

“爹爹会的”,钱珏温柔地挥着手,目送马车渐渐远去,英挺的双目渐渐被泪光所迷,变得模糊不清。

生离原来比死别更难教人消受。一想到还不知道能不能再次见到儿子天真的容颜,钱珏心间一阵悲恸袭来,身子在青骢马上微微摇晃了一下,被身后的小厮眼明手快地扶住。

回望漫漫驿路,唯有杨柳婆娑里添了数不尽的离情,已然不见妻儿的踪影。钱珏无精打采回到府中,望着少年时住惯了的跨院,觉得冷清而寂静。

他的书案上还有未绘完的图纸,本想在这少年时的园子里,替喜欢荷花的妻子亲手设计一座莲池,却原来都是做了些无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