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如峻气质儒雅,添了些从前在家时少见的威仪。

见费嬷嬷在坐,他不顾自己已是当朝阁老的身份,对着昔日府中宛若长辈的忠仆,也是深深一揖。

费嬷嬷慌忙侧身避让,瞧着陈如峻的鬓角上又添了白发,知道他为着国事费心操劳,心下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晓得如今不是寒暄的时候,费嬷嬷收敛了情绪,只向慕容泠说道:“老婆子依着二少爷的吩咐行事,有书信要默写给阁老,斗胆借夫人笔墨一用。”

费嬷嬷佝偻着身子紧走几步坐在慕容泠的书案前,待要伸手磨墨,陈如峻哪里舍得这如慈母一般的老人亲自动手,早已抢先一步挽起了自己的衣袖。

半旧的端砚里汪着磨好的浓墨,慕容泠将笔洗上搁的那只紫狼毫饱蘸墨汁,递到费嬷嬷手上。

费嬷嬷下笔仔细,一笔一划写得认真,摒心静气间默写了足足一大张纸。

年劳体弱,费嬷嬷的腕力已然不足。瞧着最后那几笔竟有些歪歪扭扭的字迹,老人家搁笔而笑:“果真是老了,连字都写不平整。”

将墨迹吹干,费嬷嬷从头到尾顺了一遍,瞧着毫无错处,这才把纸慎重递到陈如峻手上:“阁老,这是二少爷千叮咛万嘱咐,说是十万火急的要务。老婆子侥幸,这一路行来,在心里时时默诵,幸喜未曾忘却一字。”

五百里的加急,一路从江阴走往京城,再从京城回到江阴,陈焕忠不止一次发现,自己与父母的家书有被人打开的痕迹。

正是因为如此,陈焕忠才与哥哥私下通气,两人显少有信件寄往京城。

纵然陈焕忠在淮州占尽天时地利与人和,与在常州的陈焕善遥相呼应,大有敲山震虎之势,却依旧未能全面阻住江阴帮的势力。

想要将他们连根拔起,必须采用雷厉风行之势。

经过这段时日两兄弟在明处、陈欣华在暗处的搜集,已然网罗了不少有用的东西,手里早就掌握了江阴太守及扬州郡守,还有正阳、苍南两县的县令等人集体贪墨、意图不轨的大量证据。

可以说整个江阴的官场都是天下乌鸦一般黑,有在京中担任都察院御史的刘本一手遮天,为江阴营造了大大的方便。

这片富庶繁华之地表面上欢乐祥和,百姓安居乐业,暗地里却危机四伏。

情况比从前想像的更为严峻,江阴已如同人身上烂透了的毒瘤,一日不除便会殃及皇城的安危。

陈焕忠想早一日把情况报到京中,却又怕惊动江阴的势力,来个狗急跳墙。

种种情形之下,不敢自专,唯有借着此次妹妹送节礼,来请父亲的示下。

如今无论是水路还是陆路,都在江阴帮的势力范围。陈焕忠随了父亲的小心谨慎,走一步看十步,深知打蛇便要打在七寸,务求一击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