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百日,楚朝晖不再穿孝衣,却仍是素衣素服,简单地挽了发箍,上头一丝钗钏珠花全无。那一袭烟灰色绣白玉兰花的流水锦裙外罩了藏兰的薄纱披帛,直拖向地面,无论是面容还是心情,依旧暮霭般沉重。

“夫人,恕婢妾多嘴,您这房里不通风,也该开窗透透气息。正是夏日芳菲,这一早一晚的,夫人园里逛逛,活动一下身体,夜里睡得也踏实些”,辛侧妃好言相劝,将炉里百合香熄去一半。

再好的安神香,既然不起作用,这种浓厚的味道闻起来便只有伤身。

怨虽怨矣,对与自己一样要苦守余生的楚朝晖,辛侧妃一片恻隐。

“闻习惯了,到觉不出来,难为你待了这半日,是该开窗通通气”,楚朝晖歉然地说着,朝明珠示意她去开窗。

辛侧妃臻首低垂,耳上一对明月铛玲珑有致,依旧是青春韶华的年纪。

望向苍蓝色上衫配月白挑线裙、只以青金簪子绾发的辛侧妃,委实不与她的年龄相当。楚朝晖嘴角泛起一丝苦意:“辛眉,这些日子辛苦你支撑府里的中馈,难为你与杜若这般年纪,却要苦守。早知如此,那几年我便应该坚持,趁将军在时,早早为你们寻个出路。”

这番话题,连着几年内,楚朝晖曾经数次提起。辛侧妃知道,这几句话里毫无敷衍,全是推心置腹之辞。

身为女人,自然知道女人的难处。往昔将军回府,夫人也可怜她们两个,曾想把将军往自己与杜侧妃房里推,惹得将军雷霆大怒。

夫人想尽主母的本份,本没有错。将军对夫人一往情深,心中容不下他人,也没有错。当年皇太后将自己与杜侧妃赐下,原是为着一双女儿的将来打算,怕叫历史重演,可怜天下父母心,也算不得有错。

可是,自己与杜侧妃从妙龄少女守到如今,还是如玉之身。她们又有什么错?

每个人都没有错,凑在一起,却处处是无法回头的错。

若说怪,只能怪自己命运不济,无法得到将军的垂青,生下一男半女相依为命,这便是自己一辈子的宿命。

大约当年夫人撮合不成,与将军有过一番长谈,两人之间达成过某种协议。此后夫人遮遮掩掩与自己提了几次,可愿寻个由头,放出府去?

苏睿那样伟岸又顶天立地的男儿,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良缘,纵然他不肯望自己一眼,辛侧妃又如何舍得放手?

记得那时她跪在夫人面前,哭得肝肠寸断:“身为女子当从一而终,夫人这么做,是要逼婢妾去死么?”

重提当年旧事,楚朝晖添了些浓重的悔意:“早知累得你们姐妹如此下场,辛眉,当年我便不该听你的话,应当早早将你们放出府去。怪只怪我这一辈子都优柔寡断,除去些许的身外物,再无法替你们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