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比试定的是一个时辰。

参与比试之人全部散入山林之中,早就不见踪影,场上众人空等无聊,便有人提议说,既然比武场是空的,不如喊几个此次随行的护卫上来比斗。

这是陈将手下的一个副将提的,那么多半也就是陈将的意思。

公仪凝对朝政之事懂得不多,却也觉得似乎其中有些意味。公仪凝想了想,先看了一眼身旁的凌霜秀,果然见她神色有些凝重。

“怎么了?”

“此次秋猎随行护卫只有两队人马。”凌霜秀小声道,“一队是在前开路的皇城御林军,另一队则是……”

是洛长熙麾下的襄南军。

公仪凝顿时也明白了过来。

这一提议,摆明了是让襄南军与御林军比斗,若是输了固然难看,可若赢了,似乎也交代不过去,这让皇帝的面子往哪儿搁呢?陈将突然来这么一出,显然是针对襄南军,或者说是针对洛长熙。

这倒是让公仪凝看不懂了。

“他难道不想让他的儿子当驸马?”

“今日来的人,十之**都存着这个念头。”

公仪凝更惊奇了。

“那他怎么还敢得罪洛长熙?”

“得罪殿下不算什么。”凌霜秀又道,“真正能决定殿下婚事的,并非是殿下自己,而是……皇上。”

公仪凝总算惊醒了过来。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辗转反侧地猜测洛长熙的心思,只想着世间情爱皆为两人之事,自己心意已明,那么,只要再确定洛长熙之心即可,可她却忘了洛长熙并非普通女子,甚至连洛长熙自己也决定不了自身之事。之前,公仪凝虽然也嘻嘻哈哈地与景青一起,打趣皇帝要给洛长熙招驸马的事。可那时公仪凝还天真地以为,只要洛长熙自己不愿,便没人可勉强。

此时听了凌霜秀的话,公仪凝才真正懂得了洛长熙所烦所忧。

难怪前一日见到洛长熙愁眉紧锁,自己不但不能与她分忧,反倒只顾自己的心事,对她不理不睬,后来又非要与她同榻而眠……

还真是惹人厌烦。

公仪凝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远处的洛长熙。

洛长熙自坐到那台上之后,便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没什么表情,亦没开过口。可这时,因陈将手下副官提到斗武的提议,场中众人的目光大多都落在了她身上。

“这主意倒也有些意思。不过……”洛明德也转过脸来,朝洛长熙笑道,“不知朕这位襄南军的统帅如何想法?”

“还请皇上恕罪。”洛长熙站了起来,转身朝洛明德躬身道,“这一场比武,襄南军不战而败。”

“哦?”

洛明德面上仍带着笑,尽管那笑有些意味不明。

“臣麾下的襄南军既犬襄南’之意,便是为边地战场而生,襄南军的将士从来只懂战场杀敌,不懂什么擂台比武,自然更不懂得取胜之道。”

洛明德面上淡淡,又多问了一句:“还没比,怎知不懂?”

“为了边地安危,与战场杀敌无关之事,臣不得不让他们不懂。不过……”洛长熙面不改色,继续道,“虽然他们不懂,臣却懂。若是各位大人有兴趣,不如由臣代襄南军上台比试,如何?”

这回却没人敢再多言。

洛长熙可并非普通将帅,将她的身份亮出来,御林军之中还有谁人敢动手。

原本是陈将想给洛长熙出个难题,结果洛长熙又反过来将难题丢了回来。反正洛长熙不怕得罪洛明德,再怎么得罪,洛明德也不能真的将她给砍了。

洛明德不言语,亦无表情。

场中众人皆不敢接话,一下子倒静了下来。

此时,却有一人笑了一声。

洛长熙循声抬头,却发现,在这种时候竟然还敢笑出声的人,是坐于洛明德身侧的姚贵妃。姚贵妃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洛长熙,又朝洛明德笑道:“皇上,若要看比斗,过会儿有的是机会看,何必急在这一时?倒是那些派出去监察秋猎的护卫怎么还没回来?不是说派了一个纵队出去,随时回报猎场的消息吗?”

姚贵妃这么一提,洛明德也笑了笑。

“正是,再派个人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比武之事,就算这么揭过去了。

场中众人纷纷应和,全都假装没有过那一桩提议。

洛长熙暗自松了口气,坐回了位置,台下的公仪凝却也呼出了一口气。原本她以为所谓的秋猎就是皇帝闲得慌带人出来散心,可如今看来,只要有这么个皇帝在,就时时刻刻都得神经紧张,小心谨慎。

在皇帝手下讨饭吃,可真是累死人了。

公仪凝心中感叹不已。

也就在她这一晃神的功夫里,几匹快马自猎场的方向奔来,却止步于场外,接着,马上的侍卫一纵而下,快步赶至台前,朝洛明德回报猎场中的情况。结果完全不出人意料,遥遥领先的便是那陈将之子陈乾。接着暂列于第二的是景将的侄子,第三是兵部最年轻的一位主事,第四亦是景将的侄子,第五,第六则分别为两个御前统领。

公仪凝仔细听着那一长串的人名,几乎都是不认识的,但听来听去却并未听到凌霜秀的哥哥凌湛明的名字,想来那个书生果真是不行的。

“……凌湛明大人暂列第十一位……”

咦,十一?

参与狩猎之人有二三十人,能排在十一位倒也还算不错。

凌霜秀也有些意外,低声笑了一句:“几个月的苦练竟还是有用的。”

公仪凝其实一点也不讨厌那个凌湛明,虽然从立场上来说,他们二人应当是敌对之势,但反正自己也没得到洛长熙,而那个凌湛明的样子又与自己十分相似,公仪凝便多了几分同情怜悯之心。

“还有半个时辰,说不定到时你哥哥还能往前进几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