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长熙闷在郡王府里养了几日伤,算算日子,离秋猎越来越近。

这几日,她只对外称病,闭门谢客,连洛明德召了她一次她都没去。虽然没去,但洛长熙也大概能猜着洛明德找她是什么事。估计是“承宁郡王竟是个女子”的事情传开了,洛明德又怒了。再或者,是又要提什么秋猎什么驸马的事。

总之,无论是哪一件,洛长熙都有点不想去听。

洛明德竟然也就放过她了,并未再召,只是提了一句,让她病好之后入宫一趟。

洛长熙乐得清闲,继续“病”着。

不过,她虽然“病”着,却还想着那一个“瞿”字。洛长熙思前想后,觉得与其在背后猜测,不如先见一见那人,就当做是探探口风也好。想来她回京已一月有余,也该履行多年之前的那个约定了。

这事自然仍是交给景青去办,结果景青很是讲究地给对方下了个帖子。很快,那边就来了回帖,说隔日就登门前来拜访。

洛长熙也没瞒着日日都跑来承宁郡王府“探病”的公仪凝。

公仪凝听了,十分感兴趣。

“我与你一同见她,怎么样?”

“不妥。”洛长熙拒绝了,“毕竟你是金玉赌坊的老板。”

“怕什么……”公仪凝撇撇嘴,“反正她又不知道我是谁。苏五娘知道我是莳花道的,她可不知道。”

“可若她与苏五娘是一路人。不就知道了?”

公仪凝一想,倒也对。

可她是个好奇心最重的人,怎会白白放过这样的机会?

公仪凝眼珠子转了转,立时就想到了个说法。

“那就让我躲在屏风后头,就像之前我第一回去见沉鱼那次一般,你也是藏身在屏风之后,对不对?”

洛长熙听出她的意思,冷哼了一声也就算应了。

隔日,瞿亦柳来得很早。

洛长熙因为“养病”的关系,穿了一身很随意的常服,宽宽松松的,怎么舒服怎么来,长发也就随便一束,姿态既闲适又懒散。

可瞿亦柳……

似乎刚好相反。

公仪凝躲在屏风之后偷偷看了一眼,下了这个结论。

其实公仪凝之前也只远远见过瞿亦柳两次,看得并不真切,这番才算彻底看清楚了这人的面容。瞿亦柳的容貌生得不错,鹅蛋脸,天生的柳叶眉,眼神很亮,穿一身极为简练的短衣布裙,神色动作落落大方,毫无造作之态。她与洛长熙往日一般,也是将长发用发带随便一绑,却束得很高,更显得精神奕奕,十分清爽干练。

见到洛长熙这副模样,瞿亦柳也愣了愣,才笑道:“殿下果真是在‘养病’?”

“果真。”

洛长熙刚“病”的那阵子,景青与公仪凝一人给这承宁郡王府里塞了两个丫鬟,生怕自己不在的时候,洛长熙一个人有诸多不便。可洛长熙毕竟自己管自己习惯了,却总是将那几个能帮手的丫鬟给忘了。景青与公仪凝在的时候,便喊她们,若不在,就自己动手。

可此时……

公仪凝正躲在屏风后头,自然是不能喊了。

洛长熙总算想起那几个丫鬟来,喊了个名叫红菱的,吩咐她给瞿亦柳倒茶拿点心。

虽然瞿亦柳早就知道洛长熙的身份,但她心性开朗直爽,所以并未太过拘谨,说话做事依如平常。

“五年未见,没想到殿下却变得客气起来了,竟然还特地下帖子给我。”

瞿亦柳笑道。

这话似有旧故,公仪凝听不懂,洛长熙却是懂的。

“五年前是对手,自然不能客气。五年之后,算是半个朋友,必定得客气。”

说来,洛长熙与瞿亦柳五年前的旧故算是“不打不相识”。

那是洛长熙准备出征南疆的前一日,她一个人骑着马在京郊闲逛,一路逛到红叶山的脚下,洛长熙遇着了瞿亦柳。

正是秋高气爽,满目红枫之时。

瞿亦柳将一匹白马栓在红枫树下,自己则斜卧于树下大石之上,眉目慵懒,长发未束,散了一地。她以一纤长素白的手托着头,另一手挑着一只精巧的红色酒葫芦,时不时地仰头喝上一口,姿态闲逸。

洛长熙看了一眼,竟觉得眼前如同一幅画卷一般。

竟有如此女子……

能将随性与柔媚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揉杂于她一人身上。

——美得动人心魄。

洛长熙停马驻足看了一会儿,心中称奇,却也并未打算多做停留,转身欲走。

可瞿亦柳却喊住了她。

“喂,你要不要尝尝我这酒?”

洛长熙微微讶异,又仔细看了一回,却见那女子手中只拎了个酒葫芦,既无其他酒壶又无酒杯,莫非就这么将自己衔口喝过的酒葫芦给她这个路人饮?

“怎么个尝法?”

瞿亦柳笑了笑,从那大石上站起了身。

“我们来比斗一回。”她将那酒葫芦塞了口,挂在腰间,再从那大石上一跃而下,走至她的白马之前,“谁先到山顶,就算谁赢,赢了的喝酒,输了的一边呆着,怎样?”

简直就是个莫名其妙的人。

但在当时,洛长熙只犹豫了半分便应了下来。

“好。”

大概是那红叶山上的红枫太美,亦也许是那女子身上的气质太吸引人。

洛长熙突然就存了结交之意。

可她万万没想到,那瞿亦柳却存心耍诈。洛长熙还等着她上马,可她却一翻身上马之后,就轻斥一声,朝着山顶纵马狂奔起来!

洛长熙那时年少,还有几分少年脾气,怒从心起,不但赶紧策马追了上去,甚至还在路上想了个损招。洛长熙本身极擅马术,在骑马的同时还可分心使绊子,不但轻松超过瞿亦柳的马,还以错步阻拦,以树藤牵绊,也让瞿亦柳吃了瘪。

最终,自然是洛长熙先到山顶。

瞿亦柳虽然开局便耍诈,但到这时却露出几分佩服之色,将腰间的酒葫芦真的解了下来递过去。洛长熙得意洋洋,正要伸手接过,谁知瞿亦柳却又突然一回手,将那酒葫芦收了回去。洛长熙大怒,自马上一跃而起,去抢那葫芦。

两人比完马,又斗起武来。

你来我往,竟打了个不分上下。

打到最后,彼此都有些惺惺相惜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