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曹东功的报社人心惶惶,最让他们人心浮动的是,继广告客户纷纷解约之后,一位在报社供职多年的老记者也辞职了,这位老记者几乎是跟这份报纸一同成长起来的,曾经发表过多篇具有很大影响力的报道,也是以正气凛然,敢说真话,敢于揭露丑恶现象而著称的,可以说是他们的一面旗帜,现在他居然辞职了?

他辞职的理由据说是因为看不到报社的前途,所以要另谋高就,据说他的新去处是一家香港报纸,那边请他过去当采编部主任。

这位老记者的辞职就像是第一块倒下的多米诺骨牌,引起了连锁反应,一时间,不少新老记者都纷纷辞职,这让这家报社一下子显得风雨飘摇起来,而从这家报社花团锦簇,到现在风雨飘摇,仅仅只用了不到一周的时间。

如果说广告合约的大批解除是动摇了这家报社的经济支柱,那么这批骨干记者的辞职离去,差不多就是动摇了他们的根本,一家报社想要维持它的影响力,最终还是需要高质量的新闻报道啊。虽然由于这家报社的风格,他们的记者在发表新闻报道的时候都习惯挟带一些私货,甚至会写一些软文,可是总的来说,他们的文章质量还都是非常高的,也能说出一些别的报纸不敢说的话,这才是他们能够得到那么大的影响力的根本,可是现在他们走了,还有谁来支撑起那几份报纸呢?

曹东功本来还想强行留住这些记者,可是他们一个个都是去意坚决,有的甚至连最后一个月的工资都不领了,就直接走人了,这让曹东功也无计可施。

当曹东功走到空空荡荡,只剩下大猫小猫两三只的采编部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欲哭无泪,这尼玛不是连明天的报纸都办不出来了吗?

无奈之下,曹东功让手下紧急发布招聘公告,不过在还没有招到新记者之前,也只能依赖那些新手记者来撑起他们旗下的那几份报纸了,可是光靠这几名记者能写出几篇稿子来?于是,他们旗下的报纸,这几天只能靠发一些通稿、一些约稿,甚至是一些地摊文学来撑着了,这导致他们旗下的几份报纸质量大幅度下降,报纸质量下降的结果就是销量大幅度下降。

这几天,一些他们的老读者,习惯性的买了一份报纸,可是没看几眼就骂起来:“这都是些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以后再也不看了!”

如果这话被曹东功听到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吐血?不过也不需要他听到,他自己看着这几天的报纸,都觉得脸上发烧,他再看看这几天的销量,感觉脖子上被套上了一根绞索,而且越拉越紧,如果这样下去的话,他们报社很快就要垮台的。

曹东功这个时候也许才有了一点后悔,他根本没想到江家的能量居然这么大,如果早点知道的话,他可能就不会跳出来充当急先锋了。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他现在也只能撑下去了,希望能够撑到得到回报的那一天。

曹东功召集手下开了一个会,让他们加大广告招商的力度,只要能拉来广告的人,都可以得到非常高额的提成。

而在人员招聘广告上,曹东功也大幅提高了应聘人员的薪资水平。

不得不说,曹东功的举措还是收到了一定的效果的,很快,他们的广告费收入又开始增加了,不过与此对应的,就是他们报纸上的软文越来越多了。

所谓软文,也就是媒体专门替某家企业、公司写的报告文学之类的东西,主要是介绍该公司的产品,跟广告的性质差不多,不过比广告的档次看上去要高很多,效果也很不错,因为毕竟这些写软文的人文笔都不错,把这些公司的产品写得一团锦绣的,让人一见了就有购买**,而且这软文所占的篇幅也远比广告要大,当然也更醒目了,被人关注的可能性也就更大。

除了一些企业需要写软文外,近年来,国内一些城市或者官员也在找有影响力的媒体写软文,其目的自然是为了积累政绩了,哪怕他的政绩并不好,也可以靠这些软文给吹上去,毕竟事物都有两面性,文人们的一支笔可以把死人说活,把政绩不好的官员吹成政绩好又算什么?

当然,软文很美,可是代价也不菲,至少比做广告的费用要高得多。

以前曹东功所在的报社旗下的报纸也接过软文的活,不过不算多,毕竟他们以“斗士”自居,总还是要树立一点形象的,软文虽然可以写得花团锦簇,甚至历史上有的大文人把软文也写成了传世名篇,可是毕竟还是能够让人看出它的实质是广告的,软文的活接多了,不免会降低一点媒体的格调,尤其那些帮领导歌功颂德的软文,会跟这份报纸的主旨格格不入,所以这是他们的大忌。

可是到了现在,曹东功也顾不得了,如果不赶紧找到一大笔收入,他的报纸马上就要办不下去了,所以现在他是饥不择食,什么软文都接了,甚至有的要求高的软文,他亲自上阵撰写,因为他在当上这个主编之前,也是一个名记,笔头子上的功夫也是很了得的,名气也很大,所以只有他才能符合客户的要求。

这一天,曹东功正在苦思冥想,撰写一篇软文的时候,他们报社的采编室主任刁世志找到了他,神秘的对曹东功道:“主编,现在有一个大单子,接不接?”刁世志是曹东功的头号手下,能力非常出色,被曹东功倚为左右手,这一次许多老记者都辞职了,可是刁世志却留了下来,很多留下的记者要求加薪,刁世志也没有趁机提出加薪要求,这让曹东功不住感叹刁世志对他的忠诚,从此就更加倚重他了。现在刁世志说有一笔大单子,曹东功一听就来了兴趣:“什么大单子?”刁世志道:“你前段时间不是让我派人去采访G省琅措县的一起矿难事故吗?这起事故的始末我已经调查得一清二楚,最近准备刊登出来。不过昨天那个矿主派人找到了我,说他们愿意给一笔封口费,让我们不要把这篇报道刊登出来。”G省是一个煤炭大省,私营矿主众多,小煤窑林立,由于私营煤矿安全措施差,所以矿难层出不穷,不过由于煤矿矿主有钱,所以很多矿难都是私了了事,都被瞒报下来了。琅措县的这起矿难,就被瞒报了,当地有人给曹东功的报社报了料,请他们去调查,所以曹东功就把这件事情交给了刁世志。

曹东功沉吟片刻,然后问道:“这起矿难死了多少人?”

刁世志回答道:“死了二十三人,伤了三十五人。”

曹东功倒抽一口凉气道:“死伤这么多人啊?这么大的事故瞒得住吗?”

刁世志道:“应该瞒得住吧,当地政府也不愿意这件事情被曝光,在帮忙隐瞒这件事情呢;报料人也说只相信我们报纸能够曝光这些负面新闻,所以只给我们一家报了料;而且那位矿主说了,只要我们报纸不报道,其他人他来搞定。这也是我们报纸的影响力太大了,让他有些害怕啊。”

说到最后一句话,刁世志的口气很得意。

曹东功又是沉吟半晌,然后摇头道:“这篇报道发表出来的话,一定会造成很大的影响,搞不好可以让我们报纸的销量猛增,我看还是发表出来的好,不过你也要把这篇报道写得更详细一些,更精彩一些,料爆得越猛越好。”

刁世志急了:“主编,就算我们把这篇报道发表出来,也只能一时让销量增加,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啊。再说了,那位矿主可是说了,如果这篇报道真的见报了的话,他可是有的是钱,他不介意用这封口费找人来教训一下我们报社的人。”

刁世志的话让曹东功犹豫了,如果是在他进入新闻行业的第一天,这样的威胁他会一笑置之,因为那个时候他有着很单纯的新闻理想,可是现在的他有了太多**,这样的威胁他就不得不认真考虑了。而且刁世志说得也有道理,仅仅一篇报道,不可能让报纸的销量永远上升,现在报社里有经验的记者太少了,这样有份量的稿子也太少了,所以就算发表出来也只是一时之计。

想到这里,曹东功问道:“那他们准备出多少封口费?”听了曹东功的话,刁世志知道他的心思已经松动了,他连忙回答道:“他们准备出五十万的封口费。”在九十年代,五十万的封口费已经不算少了,怪不得刁世志说这是一笔大单子呢,这也是因为他们报社的影响力太大了,所以对方才会出到这样的价格,要不然的话,一般的封口费能有个几千几万就算是很不错的了,有的记者领个几百就满足了。